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66)

休说是义父,便是亲生父亲,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也不是很多。如果说赵苏愿意为祝缨拼命,陈萌是相信的。

此时陈萌却希望赵苏能够不要这么有义气,大吵大闹的,让人记住了祝缨与杜世恩的“双璧”,不好。

陈萌快步走过去,才伸出手,就听到一声:“做甚?”

却是冼玉京接话了。

挑事儿的就怕没有人接茬,冼玉京正愁着无人搭话。在身边空出一大片空地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似乎是有些不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赵苏搭了话,他反而来了精神。用下巴对着赵苏的方向反问。

陈萌的头更疼了。

赵苏神色如常,不是冲冼玉京,而是对着冼玉京身边的人说:“你们怎么回事,竟然让一头驴在宫中公然嘶吼嚎叫,还不快拉下去塞口豆饼?”

“噗哧,”陈萌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施季行也不禁莞尔,笑声感染了许多人,在一片笑声中,冼玉京的脸涨得通红。

此时,皇帝、太子、窦朋、杨静、冼敬等人都往东宫去了。祝缨也与杜世恩说完了话,杜世恩快走几步赶上了队伍。两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

祝缨循着笑声慢慢踱了过去,还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待她走近便听到冼玉京勉强的声音:“尔是何人?竟然敢在宫中大放厥词?”

赵苏弹一弹袍角轻声道:“我蛮夷也。”

见赵苏能应付得来,祝缨停下了脚步先观望。

陈萌又笑了出声。真是太有趣了。

此时,祝缨一旦搭理了冼玉京,无论给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认可了冼玉京有资格与她辩论,无形中抬高了冼玉京的地位。祝缨要是搭理了冼玉京,冼玉京输了不亏,赢了,翻倍。

所以祝缨此时是不该出面的。这也是许多时候“小人物”能够畅所欲言的原因。

赵苏就不一样了,他是祝缨的义子、户部的郎中,身份与冼玉京相当,正好。

陈萌比较疑惑的是,冼敬有这么傻么?放任冼玉京这么……发蠢?

赵苏可也不是一个善茬呀。

谁带出来的像谁,没与祝缨七分像,五分总是有的。

冼玉京反唇相讥:“标榜蛮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赵苏笑了:“我本是獠女之子,何须标榜?”

他见祝缨已经抬步走了过来,忙说出了后半段:“蒙祝公不弃,教以王化,得为朝廷效力。祝公亲赴烟瘴之地,劝课农桑,教化蛮夷,自掌户部,仓廪丰足,才让你这只配吃泔水的猪也能吃饱饭,还在那里有力气骂厨子。”

斯文的骂法冼玉京会一万种,像赵苏这样直接而生动地骂他是猪是驴,他反而没有了“对等”的回应。他噎住了,伸出手来指着赵苏骂道:“你,你简直斯文扫地!”

围观的人发出失望的叹息,这一回冼玉京竟没能对等地骂回去。

几个清醒过来的朋友意识到他已输了这一阵,忙将拉到了一边:“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赵苏正要乘胜追击,祝缨已经走了过来:“怎么了?”

赵苏恭敬的对着祝缨弯一弯腰:“没什么。”

“哦,那就回去吧,还有事要做呢。”祝缨说。

“是。”

现在已经是夏末,要开始做来年的预算了。现在开始动手,可以慢慢地做,不用像去年那样赶时间,也能考虑得更周到一些。

祝缨对陈萌、施季行等自己的熟人点了点头,此时,不用去东宫的人已经陆续聚了过来了。

冷云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看着冼玉京被拖走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艺儿?!”

祝缨问道:“怎么了?”

“双璧”这个词,她没有听到,只能猜到自己被说了坏话。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对她讲明。

冷云拍拍赵苏的肩膀:“同你义父回去慢慢说吧。”又对祝缨说:“有事要帮忙就说一声。”接着又踱走了。

陈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一言不发,也离开了皇城。

…………

祝缨往户部走,赵苏脸上的表情仍然很不好。虽然他骂了冼玉京,但“双璧”这个词已经出来了,一些看祝缨不惯的人极有可能拿这个说事,那可真是太恶心了。

才骂了两种动物,形容词也不是特别的令人印象深刻,便宜冼玉京了!

他越想越气,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在半路上将冼玉京套个麻袋打一顿,反正上朝的时间很早,天还没有亮,兜头一顿打,谁能认得出来是他行凶呢?

不对,才与他起了冲突,如果现在打了他,岂不是落下痕迹了?

须得仔细筹划。

尚未筹划完,户部已经到了,叶登、李援以及其他几个郎中也差不多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望向赵苏,赵苏对他们点一点头。祝缨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只作不知,如常安排完了晨会的内容,布置制作预算的事情。

接着,她对赵苏说:“你随我来。”

叶登等人无心公务,都尖起耳朵来听。

过了一阵,便到祝缨的笑声隐约的传来,众人心头一松。

赵苏一从祝缨房里出来,就被叶登叫了过去,李援已经在里面了。二人没有问赵苏刚才的事情,只是看了一下赵苏的脸色,虽然没有笑,但也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叶登胡乱拿了份公文给赵苏让他去办。

赵苏接了过来,向他一礼,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桌子边一打开,赵苏叹了口气,这一份核查盐州户口的文书,昨天他才交给叶登的……

赵苏合上了公文,继续琢磨怎么整冼玉京。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型的时候,这一场“插曲”也在慢慢地传播开来。比起“双璧”,“叫驴”“吃泔水的猪”显然更加通俗易懂易于传播。

不多时,皇城内外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随着一天公务的结束,这个故事必将随着各人散入各处。

一落衙,郑奕便跑到了郑熹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郑熹道:“儿女都是债,没想到冼敬的兄弟也是债。”

“七郎,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郑奕问,“总不能就让三郎被那头猪诽谤吧?”

郑熹道:“我亲自去见他。”

郑熹轻车简从,到了祝缨的家里。

祝缨正在赵苏等人的拥簇下赶回家。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南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南士们群情激愤!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冼敬等人看勋贵,是妨碍了他们上进的路,巧了,南士们看北人,也是如此。祝缨愿意帮助南士,现在要动祝缨,南士自然气愤。

双方在门前相遇,祝缨先向郑熹施礼,郑熹还了一礼,南士中有人很快认出了郑熹,乱哄哄地问好。郑熹也含笑点头:“都是精干之士。”一句话就让不少人带了点激动。

他来了,旁人都到一旁小厅里候着,祝缨请郑熹到正堂上座。

郑熹也不与祝缨客套,开门见山:“今天宫里的事情我听说了,冼玉京,你打算怎么办?”

祝缨道:“他?用不着我办。”

“赵苏是个人才啊!”郑熹感慨一声,又说,“此事也与我有些关系,总不能让你白受委屈。不过我动手,不会只动一个人。”

祝缨平静地看向郑熹:“您还没起复,就要下一盘大棋了?”

郑熹叹了口气:“这就算大了吗?冼敬还是太子詹事,投鼠忌器呀。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先老实些还是能办得到的。”同是詹事,不同命!

“是啊,太子。”祝缨轻声说。

郑熹道:“真个出手你不心疼?不顾念王相公的旧情了?”

祝缨反问道:“王相公?在哪儿呢?他们连王相公的半分气韵都没有了。”

郑熹道:“那便好。冼玉京,狂生耳,要是将他的话当了真,就要贻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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