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67)

祝缨笑笑:“杜世恩于国有功,他从刺客的手里救过陛下。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够力挽狂澜,那倒不虚此行了。”

“这么夸一个宦官,虽然是实话,但也不宜在外面说。”

“这是我家,这里只有你我。”

郑熹道:“好了,这事不用你操心了,”他随意地指了指偏厅的方向,“安抚好,年轻人容易冲动,不听话会闯祸的。”

“好。”

郑熹一走,南士们便在赵苏的带领下过来拜见祝缨。就在郑熹与祝缨说话的空档,赵苏、卓珏等人已经与一班南士们在商讨对策了。

赵苏起的头:“辩解是最无用的,不用一个更猎奇的新闻压过这一个。”

卓珏也笑道:“不就是比谁的声量大么?他们固然是一时学士,咱们声音也不能小了!咱们许多同乡,皆赖大人之力得以出仕、升迁,地方上可也有咱们的人,给他们好好宣扬宣扬。一群吃奶骂娘的东西!”

赵振闻言附和:“就是!大人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情,一头叫驴两嘴一对就想抹黑吗?”

赵苏再次提醒:“不要提冼玉京说了什么!”

“好好。”

……——

与此同时,冼敬也知道了自己弟弟干了什么好事。

他将弟弟叫了跟前,气道:“你这张嘴,也要分分时候,分分人!祝子璋并非庸碌蠹虫,你如何要折辱于他?还反被别人耻笑了去!”

冼玉京脸胀得通红:“他分明是郑七一党意图把持朝政,隔绝君子!”

冼敬道:“不然呢?依着你,这禁军要如何分派?这也是你能够议论的?陛下亲卫,向来须得亲贵子弟,难道还有旁人?有这心思,去做些实事。你……我与姚尚书说,你到地方上去吧,好好知道一下民生!”

冼玉京道:“我走了,那你呢?京中能帮你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听我的。”冼敬把脏话给咽了回去。你还帮我呢?!!!

“哦。”

“你收拾一下,与我同去祝府道歉。”

“什么?我不去!”冼玉京跳了起来,打死也是不肯去的。任凭冼敬怎么说,说得多了,他拔腿跑了。

冼敬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特别的累。

冼玉京跑了,冼敬却不得不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他稍作收拾,便到了祝府门外。

祝缨家里正在吃饭,设宴招待南方的士子们。照例是没有酒的,但是大家齐聚一堂,说说笑笑,环顾四周全都是南方人,一时之间,个个欢欣雀跃。

有人高兴,捏着筷子敲击着碗盘打着节拍唱起了家乡的歌谣。你也唱,我也唱,歌声飘了出来。

冼敬在门外听着,犹豫了一下,仍然决定进府。祝文认得他,急急的将他迎到府内,大声向祝缨禀报。

堂上一静。

祝缨笑道:“快请。”说着,离席走了出去。

冼敬大步走了进来,满脸的愧疚之色。一见祝缨便说:“子璋,对不住。”

祝缨笑道:“快来,詹事来是好巧。”

宾主坐下,冼敬看了一眼满厅的士人,又对祝缨郑重说道:“我的过错。”

“过去就过去了,休要再提。”

冼敬叹了口气,只得坐到了为他新设的席上。祝缨绝口不提白天的事,而是询问今天杨静为太子讲经义。

冼敬稍稍说了些概要。

祝缨对南士们说:“杨祭酒的学问是极好的,平日难得听到。不是詹事转述,咱们可都听不到,可要谢谢詹事。”

南士们参差不齐的对冼敬道了声谢。

冼敬道:“非我著述,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因有冼敬到来,原本很热闹的氛围一变,唱歌的也不唱了,小声骂冼玉京的也不骂了。赵苏笑着对祝缨道:“咱们闹腾得很,怕打搅了您和詹事用饭,要不,咱们去那边玩?”

冼敬忙说:“何必?是我打扰了。”

祝缨对赵苏道:“莫要作怪。”

赵苏笑笑,执箸敲着桌沿,唱了一支山歌,林风、苏喆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切仿佛都过去了,什么冲突也没有发生。

冼敬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回去将冼玉京日日训诫。

冼玉京正不自在,自那日“双璧”之后,说祝缨的人不多,说他“叫驴”的人倒是不少。许多人都绕着他走,往日能打个招呼的也都斜眼看他,这令冼玉京气愤非常,恨恨地又骂祝缨“奸诈”“必是背后弄鬼了”,只是又以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

冼敬也管不了他背人说话,只要他别再闹到外面几天。冼敬自己另有事忙,他将帖子递到了杨静的府上。

…………

论理,杨静与冼敬应该相处不错,实则二人相交不多。

杨静在家中接待了冼敬。

看到杨静的脸,冼敬的心中就是一宽。

二人坐定,杨静问道:“我观兄面相,必是有事而来。”

冼敬道:“正事,有事相托。”

杨静问道:“什么事?”

冼敬先盛赞杨静在国子监中所做之事,感叹道:“老师生前,也有这样的想法,只可惜天不假年,事务又多,竟未能做成。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不知国子监中,可有贤才以继前辈之志?”

杨静道:“有,不给你,免得糟蹋了材料。”

冼敬有点吃惊,一看杨静,仍然是那么一张温和的面孔。杨静与刘松年全然不同,刘松年的脸上从来喜怒形于色,刻薄讥讽也形于色。杨静说话再刻薄,还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

“杨兄何出此言?”

“冼兄身边小人太多,会学坏的。”

“这话过了。”

“余清泉是好人?令弟又是慈宽之辈?”

冼敬张了张口,道:“他们总也不是……很……不会比那些纨绔蠹虫更糟糕。”

“那就是很糟了,你非要保这些人,让他们擅作威福吗?”

“他们都黜了去,架子就散了,老师的抱负也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了。做事是需要人的,好不好,都得先留下。给我合用的人,我会将他们渐次替换掉的。”

杨静很失望:“等你做成了,天下正直之士也被你身上的臭虫咬死了,你,也要被你身上的臭虫咬死了。凭什么让别人受那等小人的搓磨?”

“他们可以……”

“他们可以投效你?在你的手下与小人争抢一口残羹冷炙?还是要受着小人的排挤仍然不计前嫌为你做事?你管不了那些小人,却要让真正的栋梁听命于你、受小人的欺压,未免太过荒唐。”

冼敬仍不肯走,他还要做最后的努力:“并不是为我!是为天下。

我知我有不足,也知你有不满,可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即使是你的学生,等他们入仕了,你便也会发现他们的心中,除了有老师、有师长,还有圣贤之道。

人人都读圣贤书,都可走圣贤之道。每个人对圣贤都自己的解释,师长难道能够高过孔孟?

便是师长也无法让他们只听一人之言。

我只能尽力弥合。老师生前,亦为寻找出路。只要士子们还在朝堂,终有一人能够成功。我要做的便是让这朝堂不全被无能的纨绔所占据,能够有一丝缝隙,我要先把地方占了。否则,纵有万般计策,终是无处着力!

要做事就要有人!要有人,便不得不被攻讦为‘结党’,我,别无他法!如果我们都走了,就是将朝廷拱手让人,老师的志向,再没人提及了。

我也想要志同道合之人,我也很累啊!杨兄,还请帮我。”

“你不能回护纵容他们,党同伐异,攻击大臣,”杨静笑笑,“詹事,请回吧。”

如果说,针对王云鹤会让旁观者厌恶郑熹的话,那么针对祝缨,绝对会让人厌恶冼敬一系。

无他,王、祝都是用心做事的人,他们行事、为人,无可指摘。

无论立场如何。

杨静知道冼敬的意思,但不打算体谅:“你像是个只记得要把书抄一遍,却无暇学习书中道理的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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