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85)

太子对郑熹道:“若非紧急,实不该劳动相公。”

郑熹则说自己是责无旁贷。

所有人里祝缨的地位最低,她也最沉默,看着这些人安排事务。都是几年前干过一回的,都不难。且如今也没有一个鲁王党捣乱,比上一次要顺利得多。

郑熹与冼敬的目光一碰,旋即散开。郑熹道:“陈相公说得很对,就照这样办。咱们先轮值吧,东宫情形如何?”

冼敬犹豫了一下,狠一狠心,道:“我回去看看。”

太子道:“拜托。”

祝缨心道:错了,无论什么时候,皇帝第一。现在的东宫里没有太子,你去干嘛?

……——

丞相们也分工好了,祝缨在这里就有一点突兀,皇帝召她来的,不能就走了,留在这里又显得不好归类。

亏得她脸皮厚,还站得住。

站不多会儿,齐王等人哭着过来了,穆皇后冷静一下来,喝道:“你们父亲还好好的,哭什么?!”

齐王才默默抹泪。

接着卫王也到了,急切地问:“陛下如何了?”

穆皇后道:“仍在诊治。”说完,闭上眼睛坐在床沿上,摸着腕子上的一枚镯子,谁也不搭理了。心里把穆成周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点灯时分,皇帝还是没有醒来,御医的药煎好了,皇帝已经灌不进去了。御医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太子道:“你好好医治,我不杀你。”

问题是治不好!

御医的脑子里闪过了之前写好的遗书。

陈萌又劝公主、亲王们到偏殿里休息,还如先帝朝的故事。卫王瞅一瞅左右都是温岳带的佩刀的禁军,没吭声,带头走了出去。

外面传了膳来,穆皇后劝太子吃一些,她自己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太子也吃不下,但仍是命给大臣们安排饮食。

外面天黑乎乎的,面前的菜热乎乎的,祝缨不客气地提起了筷子。陈萌有些羡慕地说:“年轻就是好啊!你还吃得动。”

“不吃饱了怎么撑得下去?别感慨了,快点吃点儿,以防有事。”祝缨说。

“怎么?!”太子失声惊问。

祝缨道:“没事最好,但要做好打算。殿下,现在惊慌哭泣不是忠孝,冷静处事、安定国家才是忠孝,才对得起社稷。”

太子心下稍安,也有些羡慕,现在让他冷静是万万做不到的。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心道:你但是镇静,我却不能,此事与我切身相关,是无法故作镇定的。

吃完了饭,又熬到了子时,皇帝还是没醒,太子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

祝缨道:“殿下也先休息一下吧,且有得熬了呢。”

太子努力摇头:“我、我没事儿。”

穆皇后道:“你歇去吧,这里有我。对了,他们呢?杜世恩,给二郎他们也要安排好。”

“是。”

杜世恩不但给这些金枝玉叶安排好了,祝缨等人也在偏殿另一处屋子里得一张小榻,她也不去休息,只在御前盘膝打坐。

太子看她如此作派,心下渐渐安定下来。

如此一夜,直到鸡啼,皇帝还是没有醒过来。郑熹来替了陈萌,对太子建言:“各衙司该办的公务还是照办的好。”

太子同意了。

祝缨道:“那我先回户部。”

郑熹道:“你是陛下所召,不能随便走,找个地方眯一会儿,等陛下醒。”

“好。”祝缨无所谓地答道。

如是过了三天,皇帝可也没有醒。

这天中午,太子“汤药亲尝”,对皇帝说:“阿爹,吃药了。”

捏着勺子往皇帝嘴里送,突然,他的手一抖,一勺子苦药落在了被子上!

皇帝已没有了呼吸!

穆皇后发出一声呜咽,太子也嚎啕了起来。哭声传出去,皇帝榻前挤了一堆的人。

祝缨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太子身边说:“殿下节哀,还请您主持大局。”

陈萌、窦朋等人开始列队,跪下,哭。哭过一阵之后,由丞相们劝进,太子于灵前即位。

皇帝这个年纪,死了也不算太可惜。祝缨虽跟着一块儿哭,但是听大家的声音,大臣与自己也差不多,都不怎么悲伤。齐王、明义公主等人声音倒是比较难过,妃嫔们哭得惨,杜世恩两眼发直。

事前的种种安排,都好像很多余的样子。太子也顾不得细思,假意推让两次,便被丞相们拱上了宝座。

他舒了一口气,问道:“我年幼,万事仰仗卿等。接下来,该怎么做?”

丞相们对望一眼,施鲲道:“当然是要办好大行皇帝的后事。”

新君虚心地问:“该做哪些?前番也是相公主持,如今还请教我。”

施鲲本来就打算把李丞相给再踢出去的,李丞相去做山陵使就非常的恰当了,此外还要起草诏书,把朝廷里的诸般事务都给安顿了。

具体细节施鲲没多管,只给新君一条建议——不能忽略了宗室。什么皇后升太后、公主变长公主之类的,都是顺理成章的。新君的兄弟、叔伯则不然,没有说兄弟当了皇帝,亲王就也跟着升级的。

施鲲建议,卫王,给他升成太子太师,解除太仆寺的职务。这是明升而实夺其权。

新君豁然开朗!

施鲲道:“其余臣不便多言。”

任凭新君再问,他也不肯说了。

朝上的事务都由政事堂来负担,先是下诏,奉穆皇后为皇太后,把太子妃升成了皇后。接着就是办丧事。

郑熹回来之后,政事堂的效率明显高出不少。郑熹等人建议,把姚臻再给召回来。

新君微一皱眉,郑熹道:“他是为殿下请命的人,不可辜负呀!”

“还管吏部?”

郑熹微笑道:“礼部也可以呀。调一调嘛!唯有户部,营山陵也须他们上心,眼下不宜轻动。”

新君点了点头:“相公说得是。李相营山陵去了,政事堂就又少了一个人啦,再补一个吧——就冼敬了。他是先前王相公的学生,王相公一直是我敬佩的人。”

郑熹噎了一下,道:“敢不从命。”

新君道:“正好,让他安排安排詹事府的人。东宫旧人,不也不可辜负啊!”

郑熹的笑容有点僵:“是。”

除此之外,一切都按照旧例。什么给官员普遍涨级啦、通知四夷啦、下令戴孝啦……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紧张而无聊。

苏喆终于与祝缨联系上了,两人在宫中见面,祝缨道:“你们怎么进宫来了?”

苏喆道:“我们在宫外,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当然要打听啦!于天下,皇帝重要,于我们,当然是您最重要了。”

“嘘——”

“嘿嘿。”

祝缨摸摸她的脑袋,心道:你可也是东宫僚属啊!鸡犬都能升天了,何况于你?

第404章 又来

苏喆心中有些忐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子登基,东宫加官。

可惜她不是鸡犬,而是个女人。

升官那当然是想的,但也着实不易,苏喆心怀希望,却也知其难,更知道祝缨不会让她吃亏,但那样会花掉祝缨太多的精力,在眼下这个时候不划算。

祝缨对她已经够好了、在她身上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在小的时候,她还会有一种“阿翁要优待我以显朝廷宽容”的想法,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另一重作用。但是最近十年,尤其是祝缨回到京城之后,自己这种身份上的作用如果仅仅是“交易”已经不值得祝缨这样对她了。

苏喆越来越感激祝缨这些年对她的培养,因此也更愿意为祝缨着想。她不知道一个正常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但是知道,一个“正常”的父亲绝不会给女儿像她这样的教导。

她抢在祝缨开口之前说:“阿翁,您接下来怎么办?”

祝缨道:“左右是周旋罢了。”

苏喆有些难过,当年在梧州的时候——现在知道梧州是天下诸州中一个并不很重要的偏僻地方——祝缨掌管一州,令行禁止,能做多少事情?如今回到朝廷,掌天下财赋了,第一要做的竟是“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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