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42)

“是。”

祝缨自己也不闲着,她要拜访一些人。第一个是郑熹,与陈萌约的是晚上,窦朋今天当值,就只能约个明天了。

…………—

郑熹丁忧在家,他已经丁忧得很熟练了。书房里,案上铺着一幅大大的素绢,他正在挥毫泼墨,郑川在一旁给他捧砚。郑绅丁忧也不在自己家,依旧在公主府里。

陆超将祝缨引进书房,郑熹一幅垂钓图画到了最后几笔,画的不是寒钓,池面上菡萏初发,一个人形坐在一叶小舟上伸出了竿子。

祝缨不好这口,不过看得出来这是想显露一点“悠闲隐逸”的意思。

她走了过去,看郑熹往空中又画了只鸟才收笔,也不写题跋,也没用印,将笔一扔,一边洗手一边说:“就剩最后几笔了,断了,意境就续不上啦。”

郑川见缝插针叫了一声:“三哥。”

祝缨对他含笑点头,又对郑熹说:“您这画的可不是眼下的景儿啊。”

“一画寒钓我就容易想起来前天,”郑熹擦净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祝缨在一旁榻上对坐,“我把池塘冰面凿了个洞,钓线伸进去,鱼没钓上来,线冻住了!还画什么?”

祝缨与郑川都笑了。

郑熹显得有些高兴,将祝缨上下打量:“不错,不错,总算安全回来了。”

祝缨道:“是啊,幸不辱命。不过,这次与北地不同,北地胡人分作几部,西番如今仍是一体,也是个隐患。”

郑熹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却是你的好事要近了。”

祝缨奇道:“按部就班罢了,不敢想什么好事儿。我才几天没在京里,小子们就四处惹事,不被御史再参一本我就谢天谢地了。”

郑熹也有点好奇了:“什么事?”

祝缨道:“林风,与严家的小子打了一场,伤着了脸,都没脸上朝了,正在家里养着伤呢。”

郑熹失笑道:“严家?小孩子淘气,能是什么大事?打就打了,谁小时候没打过架呢?”

“我才回来就听说,有人开始念叨皇子的学业了。这总是大事了吧?”

郑熹依旧不太在意,轻声说:“那又如何?凡事总有个规矩。休说如今,当年怎么力保先帝的?”

祝缨点头道:“我想也是。”

郑熹道:“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你呢?如今你……”他把祝缨重新打量一番,“功成名就,该承担起责任了。如今这个政事堂,啧!”

他的鼻子皱了一皱,像是闻到了隔夜的馊饭一般。

祝缨摇头道:“政事堂也还可以,您再不久也就回去了,依旧有人主持大局。”

“我是说你,资历也够了,功劳也够了,难道你还不敢想一想宣麻拜相的事儿?这可不像你了。”

祝缨双手一摊:“天时地利人和,还得看别人怎么想,话也不敢说太满。”

“那就差不多了,陈大必是愿意的,我这一卦再也不会错的。不要担心冼敬,窦相那里,我会讲,他现在是巴不得有个人进政事堂,他好休致。你怎么想?”郑熹说着,认真地看着祝缨。

祝缨道:“我不挑活。”

郑熹放声大笑:“你呀!!!好吧,这活儿,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姚辰英调到京里来,这么些年,您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呢?”

“嗯?怎么突然说到他了?”

祝缨认真地说:“非常好。户部交给他,您是能够放心的。”

郑熹奇道:“这么些人,少有谁能得你如此考语。”

“能不能干,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眼看不出来,再多看一眼他怎么干活儿,也就差不多了。他行,是个明白人。”

郑熹道:“我们以武勋起家,后来太平了,我也习惯了这仕途,他却是打小就不爱弓马,惹他父母生气。”

“不爱什么不打紧,能干好什么才要紧。”

郑熹点点头,又问起这次议功的事。祝缨道:“正要说,奏本已经递上去了,能有八分准。这次不比上回,不敢邀功太过。”

“京中这半年等得着实心焦。”郑熹做了个手势,没让她把话说

“我寻思着,职位不在乎太高,但要有机会做些实事。打铁还要自身硬,不磨炼,长不出真本事。根扎牢了,以后才能好好长个儿。我想,把路丹青、金羽他们放到禁军,您看怎么样?”

郑熹对郑川道:“听到了?明年你还接着去地方上。”

郑川躬身道:“是。”

郑熹才对祝缨说:“路丹青是个妇道人家。”

祝缨道:“对呀,妇道人家才好,就像苏鸣鸾母女,她们依靠不了别人。要不是别无可依,当年羁縻哪有那么容易?当时我手上可没有一个兵,可不是威服别人的。”

郑熹想了一下,道:“也罢,女人家进出后宫确实更方便些。听说,自打有了苏喆,礼部与后宫的事儿就通畅多了。”

“那是因为那些都是受气的差使,都推给她了。换个得意的事儿,您再瞧有没有人抢。”

郑熹笑道:“安仁公主以后也威风不起来啦。”

“这您看走眼了,她前阵儿才给孩子脸子看呢。多大的人了,儿子、孙女儿愁得跟什么似的,她还是我行我素。都说儿女是债,我看是别人上辈子欠了她的。”

郑熹又笑:“咱们可不欠她的,再过份,可不值得再忍让了。留意分寸啊。”

“好嘞。”

“他舅舅还提起,你带走杨静的学生,怎么样了?”

“留在当地吧,”祝缨说,“换到别的地方又得重头开始,说不定还要陷入泥沼。那就可惜了。与西番日后恐怕还有得磨,西陲得稳固。年轻人,吃得了苦,又有干劲儿,可以。”

郑熹取笑道:“这就有宰相风范了。”

“您又取笑我了,我是遇到事儿了想办法,不过如此。”

此后两人说的就轻松了,郑熹又留祝缨吃了午饭,然后祝缨才告辞:“我得回家收拾淘气孩子了。”

郑熹道:“莫要太严厉,对赵苏严厉些还罢了,林风,不出格就别逼他,逼不出来,你还要白惹气。”

“哎。”

……

祝缨压根儿就没打算跟林风置气,她在教导学生方面本就不在行。

她回到家中时,苏喆已经回来了,告知她:“两张拜帖都送到了,陈府是他们家二郎收的帖子,窦府是夫人收的帖子,都说恭候大驾。雪娘……”

“嗯?”

“说是歌伎,其实从她母亲起就是在册的官妓。后面放良了,又没别的营生,就依旧开门做这个。林风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带过去一次,此后就常去了,两人谈得来。林风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但不敢把她带回家。那事儿倒也不怪林风,姓严的太不是东西了,要我说,打得好。就是太笨了。”

祝缨道:“你再拿我一张帖子,去京兆府,讨一纸文书,开脱了她全家吧。”

“那她们没个生计,保不齐以后还要重操旧业的,您在姚京兆这儿的情面,就白费了。”

“我自有安排。”

“是。”

苏喆这一天忙忙碌碌,到了晚间方才办妥,祝缨却又去了陈萌家。

陈夫人与陈枚见到祝缨比陈萌还要高兴,陈枚嘴硬,死也不肯说自己被祝缨打了二十军棍的事。陈夫人见儿子精神了、显得成熟了,又报了军功,一叠声地对祝缨道谢。

祝缨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枚,陈枚面露乞求之色,祝缨对陈夫人道:“是我向大郎讨的他,当然要好好地带回来啦。”

陈萌催夫人去准备晚饭,又对祝缨说:“烧尾宴,要你嫂嫂帮忙吗?”

“啊?”

陈萌道:“啊什么?难道你还想再继续逍遥吗?早些到政事堂来!”

“这话说的……”

“心里都有数。”

“看破不说破。”

“行!今天不说这个,且乐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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