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55)

知府忙说:“我因未曾识得真人面,故而发问。”

林风大大咧咧地说:“义父当然是在正中间的那个啦!”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

知府道:“多谢告知。”故作镇定地扭脸去看祝缨。

她的道袍已经换下了,身上这套是从旧衣里拣了套浅蓝的外袍,蹀躞带,佩刀,头上挽了一只金冠。与之前所有的装束没有大差别。女装,郑家的箱子里倒是准备了几套,从衣服到首饰都给佩全了,祁娘子路上也想给她置办一些不累赘的日常衣服,也被她拒绝了。

穿这一身是有好处的,她一露面,对面就欢呼了起来。有嗓门儿大的,喊了一声:“祝大人!”

见此情状,祝缨心中警惕,分了一只眼睛瞟着官军,这才挥手向对面致意。

胡师姐道:“您只管往前走,我跟着。”

祝缨对她一笑,下了马,快步奔向张仙姑。

“娘。”她说。

张仙姑抽着鼻子:“哎!”

两人就这么站着,相对笑着,花姐道:“回来就好,家里一切都好。放心。”她松开手,祝缨很自然地上前接住了张仙姑的胳膊。

张仙姑道:“走,咱们回家。”

“好。”

祝缨口上答应着,却不急着走,隔着张仙姑对苏鸣鸾点了点头。苏鸣鸾早经过一番冲击,接受了“义父”是女人还要回来了的事实,两人见面了,又是新的一轮刺激。路丹青回来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她,她也是最快做出决定支持祝缨做梧州刺史、并且尽力说服其他人的。

活人站到面前,苏鸣鸾觉得,自己还是有许多的话想问、想说。直到苏喆大声叫了一声:“娘!”

花姐的一句:“这些都是青君带出来的兵,她在路上等咱们。干爹腿疼在家里休息,小江和侯五在家陪他。”

苏鸣鸾马上答道:“我们这些人也都跟来接您回家。”

赵苏、金羽等人也与亲人团聚,赵苏提起儿子对父母说:“就是他了。”

祝缨又逐一与头人们点头致意,他们的眼神都有点诧异,却又都不当面质询,面上也带着笑。不过这笑中又添了十年的光阴,略显模糊了一点。

人群中一个尖利的童声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还没看过呢!”接着“嗷”一声,大概是因为太吵被打了。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我就只在庙里见过嘛……”

祝缨面带微笑,又看着知府等人挤了过来,场面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孩儿的声音。

知府一个长揖到底:“早就知道您的事迹,一直很想当面请教,只恨没有机会。您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到府衙暂歇。”

祝缨还了一礼,道:“徐府君。”

“正是在下。”徐知府此时也端不起架子来,态度很是端正。

祝缨道:“承蒙您的美意,不过,我离家十年,应该先回家拜见父亲才是。”

“呃……”

祝缨微笑着看着,徐知府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从祝缨身上感受到的,祝缨很亲和,压力来自于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徐知府道:“如此,我就在府里等候您的大驾了,您什么时候得闲了,还请千万来看一看,看看这些百姓。”

“好。”祝缨说。

徐知府道:“请。”

祝缨又不“请走”了,她向士绅、富商们团团一揖:“我回来了,十年不见,多有怠慢。发生了许多事,容我先回家拜见父亲,再与诸位叙别情。”

士绅、富商的心情也很复杂,梧州、吉安府对女人比别处一向高看一眼,但是祝缨变成女人,还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亏得消息从府衙泄漏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大家震惊过了,现在勉强能保持平静。

虽不如百姓之热情,却也都想观望一下,毕竟,祝缨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

吉安府大部分的老封翁们都来了,他们的封翁也可以说是祝缨给的,一个个拱手作揖。也有人提心自家孩子,忍不住问道:“大人回来了,我们家那个小子呢?在外面别再给您惹下麻烦。”

祝缨笑道:“能有什么麻烦?咱们都在这儿,就是他们在外面闯荡的底气。”

这话虽然不能算是大包大揽,却也能暂时安抚下这些士绅了。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欢迎祝缨了:“咱们都等着您呢。”

祝缨道:“我也很想这儿。”

寒暄几句,祝缨又对人群手,对围观她的普通百姓说:“等我回来看大伙儿啊!”

口气之熟,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百姓只要吃饭穿衣,并不关心什么“仕途”,他们只根据经验,知道祝缨出现,大家能过得好一些就够了。年长者抹泪,青年人含笑,幼童好奇,都围随着,看着祝缨一行人穿过吉安府,往山中去。

…………

徐知府也不离开,一路送行。

祝缨笑问:“府中无事?”

徐知府苦哈哈地:“您何苦打趣我呢?我得护送您安全进山呐。”

祝缨道:“那就来呀,换我招待你,庞司马?一同?”

庞司马指指自己的鼻尖:“您也知道我么?”

祝缨忍不住笑了:“对。你们两个,还是留一个看家的好。没监视我,会被斥责,不办好公务就不会了?”

“是是。”他们连声说,很快分工完了,徐知府跟着,庞司马回家。

祝缨一行这才又继续前行。

因徐知府还跟着,祝缨不便多言,只对山雀岳父等人说:“到我那儿吧,我请客,有好酒。也要同大家伙儿好好聊一聊。”

山雀岳父豪气地一挥手:“那我就不客气啦!”祝缨是女人,瞒着大伙儿,这不厚道。但是呢,只要跟朝廷不对付,他就要帮帮场子。

庞司马抓紧机会把徐知府拉到一边:“您真要进山?”

“送到州界,”徐知府说,“进什么进?地方官员不能擅离职守的!”

庞司马道:“高啊!”

一个月前他们就接到了快马急递过来的指令——暗中留意梧州,尤其是查探祝缨的踪迹,如果能够将祝缨的父母“请”下山来奉养,那是最好的。

这个指令就差明着说在针对祝缨了。

官员们接到消息的时候非常的不解,祝缨好好的,可谓大家在朝廷中的靠山,这是要做什么?

用力瞅,才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一点讯息——等等!她是个女的?!!!还从大理寺狱里离奇消失了?

官员们一阵怕恐,想执行,又不太敢。朝廷和祝缨,哪一方他们都不敢得罪。论起来,梧州更近,危险更大。二人派了信使往别业送了个请帖,请祝大与张仙姑下山赴宴,说是得了几样珍味。

不如所料地,被山上婉拒了,说是老人家身体不好,不宜挪动。

这样的拒绝让徐知府很开心,他火速写了公文递交朝廷——二老病了,在山中静养,不宜挪动。请不动。至于山中,没有听到有关祝缨的消息。

接着,他们又有些不安地等着下一个指令。

朝廷新的新令下来之前,徐知府却指到了一个让他想哭的消息——邸报上说,朝廷敕祝缨为“祝县”的县令了。祝县属梧州,祝缨成他邻居了。徐知府派人送信,想请祝缨见一面,别业里却说,长途回来,要休息。休息好了再见。

徐知府也不敢强求,祝缨在大梧州这一片的声望无人能及,仿佛是个传说一般。徐知府虽然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反驳这种名声有一部分是他贡献的——你比不上前任,就越发衬得前任好了。

徐知府与庞司马早就商议过了,对祝缨,“敬鬼神而远之”。他们不是很看得惯本地一些风俗,但是也发现了本地人不好惹,彼此相敬如宾地过。吉远府不算穷地方了,油水够,留着命攒点家产不好么?

哪知前两天,山里的头人们集体出动了!每人带几十上百号的土兵,把徐知府吓了个半死,忙也让府里的衙役、白直之类准备起来。又埋怨朝廷——怎么不调点兵马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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