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86)

郑熹是个细心的人,见状问道:“怎么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萌将奏本给郑熹看了。郑熹叹道:“她回去得倒是时候,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照例,朝廷也需要表示慰问,一般是发个公文,打皇帝的旗号,说些褒扬、安慰的话之类。陈萌也打算就这么办了。

郑熹却说:“派个人去看看吧。”

“诶?吊唁?那离得有点儿远了。派仆人,显得轻狂,不派仆人,又兴师动众了。”

“状都告到我这儿来!我听说,梧州开始产盐了。”

陈萌有些诧异:“没听二郎说起。”

“有她的地方,没点儿新鲜动静反而奇怪了。哪怕二郎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会儿恐怕也有了。”

原来,祝缨自回到梧州之后,是一点儿也没闲着,她亲自过问了盐场,盐场的产量就不能不涨。除了梧州自用,多余的她还往邻州去卖。这就影响到了附近。

吉远府还好,大家习惯了。

其他的州就“受私盐之苦”,盐铁是官营的,有暴利,是肥缺,但同时承办这两项事务的人也需要承担着朝廷的一应摊派索取。从中揩油的人越多、手法越娴熟,官盐是越卖越贵,普通人越来越吃不起,买了梧州盐,越发不去买官盐。

梧州盐的产量要优先供梧州,五县的县令是低价拿盐,但是喜金是个聪明人,他没有把盐完全放到自己地盘去平价出售给族人,而是从中抽了一部分卖到山外,他的县里,盐价就比别的县略贵一点。

很快,路果也学会了。倒霉的邻州的官盐卖得越发的不好了。

状告到了郑熹这里。

陈萌道:“我让二郎再去一趟吧。”

郑熹道:“让邵俊与他一起吧。”

邵俊是邵书新的儿子,也算有点香火情。

陈萌道:“只怕都年轻。”

郑熹道:“年轻才好,她下手还能留点情。”

春冰乍破的时候,陈枚第三次往梧州去了,名义上是去安慰祝缨兼吊唁。

……—

陈枚已是轻车熟路了,带着邵俊这个新手,先到吉远府,再去梧州。他留了个心眼儿,一路询问着盐价,发现各地盐价并不一致。吉远府的算比较便宜的,一斗只要五十文,贵的地方,比如邻州,每斗盐值一百五十文。

他对吉远府算比较熟悉了,又往集市等处钻,与人聊天,询问梧州的盐价。吉远府有不少山里出来贩卖山货的异族,回答倒也实诚。他们告诉陈萌,以往山里不产盐,贵,一斗能上到二、三百文。现在好了,差不多是一斗二十文——但是限量。

陈枚心道:换了我,那也得……

邵俊小声说:“这样的人不能为朝廷所用,真是遗憾啊。”口气老气横秋的。

陈枚心中也有此意,却不说。

两人催马前行,临近一线天,邵俊警惕地勒住了马,问道:“前面只有这一条路么?”

陈枚道:“放心,安全。”

一行人步入一线天,马蹄声在山谷中回响,敲打着耳膜。冷不丁的,忽然传来幽幽的女子啜泣的声音。邵俊忍不住叫了一声:“什么声音?”

陈枚也吓了一跳,喝问:“谁?”

对面好像也被吓到了,哭声立止,然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是谁?”

双方一个怀疑对方是山精鬼怪,在这避开阳光的地方作祟,另一个怀疑对面是强盗,还要恐吓:“这里可是梧州!你们怎么不做好事?仔细了被大人拿了去问罪!你们逃不掉的!”

互相喊了话,才弄明白了身份。

对面一个士绅模样的人说:“原来是天使,可是您怎么自己来了?怎么没有人接您上山的呢?”

陈枚这不是第三次了么?就想自己过来。

他不答反问:“你果真是良民?如何带着个哭泣的女子?真不是拐带?”

“这是小女!到府里求学,因想家,不愿读了,我接她回家。”

陈枚问那女孩子:“果真如此么?你如实说,我为你做主。”

女孩子声音很轻地说:“是,是我要回家的。”

陈枚与邵俊便不再过问,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呢。

第453章 思凡

山雾打湿了外衫,露出来的发丝上结成了极细微的小水珠,风吹过,邵俊打了个喷嚏。

陈枚道:“快些走吧。”

错身之时,他们也看清了对面来人,一对父女,都骑着马,马前各有一个牵马的仆人。马后还有一个随从,这随从并不骑马,也骑一匹驮马,上面驮着些箱笼。

确实不像是山鬼精怪。

陈枚等人仍是不由自主地加强了戒备,一线天这种地方,道路太窄,逼得陌生之间的距离极近,两侧又没有回旋避让的余地。

直到双方完全拉开了距离,陈枚等人急忙催马前行——身上更冷了。

一线天尽头的关卡比上一次稍稍变了点模样,旁边加盖了几间屋子,粗木栅栏圈出来的范围也大了一些。守卫认得陈枚,但是之前没有接到通知,因而很诧异:“大人怎么自己来了?”

陈枚道:“总叫他们来接,多麻烦人呀?怎么?不能过?”

守卫忙说:“不是。,当然能您先歇息,饮马,容我派人向我们大人禀报去,城里也好准备招待您。”

陈枚指着外面说:“现在什么时辰了?再一来一回,我可不想赶夜路。”

守卫见状,点了两个手下:“你们俩陪这位大人去见咱们大人。”

带路的两个人很年轻,却像是哑巴一样,邵俊好奇,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只说:“祝家的。”再问年纪,竟然都说不知道。再多问,就没有了。嘴巴比蚌咬得还紧。

因有雾,天暗得早,又是摸黑到的城门前,核对身份之后,城里出来一队人迎接他们。

陈枚一见打头的那人,心里一阵轻松,笑道:“怎么是你亲自出来的?”又向邵俊介绍,“这位就是世叔座下大将了!世叔赐姓祝的,名青君。”

邵俊对祝青君一抱拳,祝青君也抱拳:“邵郎君。”

陈枚“哦”了一声:“你们认识?”

邵俊道:“家父与使君也是旧识,我在京里也曾随家父拜访过使君,自然见过娘子的。”

“哦!对对对!想起来了。”

三人简短叙话,祝青君道:“才见邸报,说是郎君又要辛苦一遭,大人还说,估摸着这两天您就要到了,还叫项渔这两天别乱跑,预备下山接您呢。二位,请。”

陈枚是熟客了,邵俊看这里却是哪哪儿都新鲜,沿途的辛苦、凶险,石头城的质朴,都很值得一看。他来之前见过郑熹,郑熹安排他来自有用处,其一便是仔细看一看祝缨的地盘。

“她暗中施为,一朝发难震惊天下,其中必有隐瞒。陈家二郎所见未必是全貌,他看到的那些,也不会如实告知。冷云更是个不走心的人,李彦庆有些迂腐,不肯往细处用心。你年轻又细心,到了要仔细查访才好。”

邵俊当时很激动,回家却被父亲先泼一盆冷水:“去碰碰壁,也是好的。”

邵俊当然是不太服气的,他知道祝缨是个能人、前丞相,但年轻人总有一种可爱的倔强,仍然想走这一遭。就……反正,他不去直接试探祝使君本身本人不就行了?可看的地方可多着呢。从她身边人、所处地、所行事,都能看出东西来嘛!

带着这样的心情,邵俊略显亢奋。陈枚就显得比他稳重得多,清清嗓子,见邵俊没反应,他拍了拍邵俊的肩膀,率先与祝青君进城了。

山城夜雾,只有两列火把的范围能看得清楚一些,沿街的房檐下也有挂灯的,也有不挂灯的,都很模糊。直行向北,祝府倒是灯火明亮。

项渔站在门口迎接,这位也是认识的,略一寒暄,再往里,就见祝缨站在大厅的台阶之上,周遭灯笼火把,将雾也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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