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447)

一封奏疏,把题目给到了朝廷。

王叔亮看了就先皱眉:“这是她自己写的吧?”跟刘遨的口气完全不同。

施季行道:“是她。唉,果然不好应付啊。陈相公这主意……”

王叔亮道:“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同意陈相公所请的时候,咱们不是已经预料到她会有所要求么?”

想也知道,召人来顶缸,得给条件。他们当时已经设想过了祝缨会提的条件,以她以往的风格,要权、要人、要政策,这是肯定的。让人干活,也肯定得给条件。

施季行道:“可是这个领兵入京?”

谁也不想让外藩带兵进京。

两人就卡在了这里,祝缨写得很明白,不让带兵,她还怕人要害她呢。带兵过来,一是对付西、北两地也需要兵马。二是她很含蓄地说,朝廷兵是有的,精兵不太够,她这些兵,好使。

如果不答应她,拖下去,朝廷元气大伤,想再恢复就难了。她估计真能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收拾这烂摊子。

施季行颇觉倒霉,大好的形势,明明他与王叔亮已经开始把局面扳回来了,皇家自己出事了,拖累了天下,这找谁说理去?

两人最终决定去见皇帝,做最后的努力。

二人带了祝缨的奏本面圣,新君有些急切地问:“如何?”

王叔亮把奏本奉上,新君越看脸色越差,道:“这……岂有此理?”

施季行道:“陛下息怒,祝子璋向来耿直,也守诺。”

“那是以前,多少年过去了,还如当初么?”新君很是疑虑。

王叔亮道:“请陛下圣裁。”他也觉得,让外藩带兵入京,有点儿戏了。又着急,因为几人中更懂军事的姚辰英北上不在眼前,对兵马的评估,他心里没底。

以本心论,施、王是不同意外藩带兵进京的。给祝缨的那份文书里,他们压根就没提让她带“援军”的事儿,也是一种有意回避。

不同意呢,就卡死在这儿,祝缨不进京,他们还跟西、北两处耗着。召祝缨,就是不想耗。祝缨看得也准,陈萌提议的时候就说,耗着,朝廷这次肯定能耗得过,问题是接下来就不好收场了,所以得要个果断的人来,把眼前事给了结了。接下来才有余地。

君臣三人进退两难之时,陈萌求见。

陈萌几乎是同时收到了祝缨的信,不得不拖着病体来面圣。主意是他出的,了解还得看他。

新君与两相的疑虑是真实存在的,几千陌生兵马放到京城?谁能不心惊呢?

陈萌道:“一切全听陛下裁断。臣不过是个胡说八道的老头子罢了,陛下不降罪,臣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新君道:“老相公何出此言?眼下是如何应对?”

“要问臣,还是答应她,”陈萌慢吞吞地说,“前些年,连向胡人借兵对付西番的主意都使得出来。安南比北胡,还是可靠些的。”

“向胡人借兵本来就是馊主意。”王叔亮说。

陈萌道:“是馊,但也是个主意不是?强过没主意的。如今是两面受敌,姚辰英北上了,又无人能当西面,这是试过了的。”

他们也对祝缨隐瞒了一些情况,譬如,官军吃了败仗。又三十年过去了,普通的官军比之前还要差些。但凡能顶住,他们连“问策”都不会明着问祝缨,陈萌也不会出主意把祝缨再给请回来。

那是个从京城逃走的女人,朝廷不要面子的啊?

这不是被逼急了么?

估计祝缨也猜到了一点,不然不能提这样的条件,也不会答应北上。她南下三十年,皇帝死了、新君登基都不进京朝见,她可谨慎得很。

君臣面面相觑,新君道:“拟诏吧。”

…………

祝缨接到诏令时,上下都已准备停当,次日便动身。祝青君恨不得一路把她送到京城,眼看她平安才好。

送不三十里,祝缨便说:“你可回去吧,家里不能没有人。难道信不过我吗?”

祝青雪也说:“您放心,我陪着。我会与晴天姐姐联络的,凡讯息,三日一发。”

“两日。”

“好。”

祝缨道:“走吧。”

这一路起初走得稍慢,为的是让兵士逐渐适应在陌生的地方长途跋涉。他们之前都是在安南,自己的地方,安全。出了安南就必须提高警惕,起初的几天,祝缨要求祝彤留意训练警戒。

形成习惯之后才加速行军。临近京城,行军的速度又放慢了下来,为的是路上多休息一些,到京城的时候不至于太累,能够有精力应付有可能的意外。

一路上令行禁止,祝缨又亲自教祝彤、江珍、赵霁等人如何转运、调拨配给、安营扎寨、与所到地方的官府交际、与所到地方的百姓相处之类。这些事,赵霁听父亲赵苏教过一些,却是不曾亲自参与的。江珍、祝彤之前有过补习,但都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都从头开始记笔记。

沿途的官员、官军都很戒备,常以“送行”为名,自入境到出境都陪着,直到下一个州府,由新的官员、官军接替。

江珍嘴快,用方言骂:“请来的客人当贼防哩。”

祝彤也腹诽:就这个懈怠的样子,还要防备我们?真打起来,你们也不顶事儿啊。

官军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太好过,乍一看整齐,细看看大部分都很瘦,没有精神,装成个抬头挺胸的样子。

直到离京三十里,又是姚景夏来接,远远看到祝缨的仪仗,奔到前面跳下马来:“拜见相公!”

祝缨在马上说:“辛苦你来相迎,我们住哪儿呀?”

声音入耳,又勾起了一点回忆,姚景夏抬起头来,发现祝缨还坐在马上,腰背挺直。姚景夏心中滋味难辨,又是放心又是担心:“相府已然准备好了。”

丞相该有的都得有么,所以还是以前的府邸,连仆人都准备好了。

祝缨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道:“我这些人呢?”

“哦!禁军已划出一处营地。”

祝缨道:“去看看吧。”

姚景夏道:“这……”

祝缨道:“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会去面圣,不过,得安排好。”几千号人,也不可能住到京城里,她得先看营盘,把队伍安顿下来,然后再带些甲兵护卫入城。

姚景夏这回倒不用去请示了,只说:“末将引路,请。”

营盘地方不错,但不是在城北——那儿离皇宫近,而是在城南。地方也不错,水、路都比较近,且附有仓库、马场等。

祝缨道:“开始吧。”

林风与祝彤等就开始行动起来,指挥着兵士们依次进入。他们入营前先警戒、搜查,再搬入。又有江珍等人清点物资,条理分明。

姚景夏看了,心道:就是我的兵,进了新营,也不一定记得先搜营……

林风与他是旧相识,抽空与他打了个招呼。两人初识时是青春年少,此时俱已两鬓斑白。忍不住又是笑,又是唏嘘。

安顿好,天色已晚,祝缨当晚就住在营中。

次日一早,祝缨才吃了饭,辕门来报,王叔亮带着侄子王允直,又有陈放、出了孝的郑川、长公主的驸马郑绅等到营中来见祝缨,接她入京。

祝缨道:“来,咱们迎一迎……王相公。”

王叔亮并不直接闯入营中,而是使人通报,自己站在营门外观察,对王允直说:“这才是森严气象。”

王允直道:“是有些不同,这就是杀气吗?”

陈放低声说:“安南也是边陲,与西番战事也没断过。”

很快,祝缨便大步走了出来。

王叔亮与她几十年未见,眯起眼睛看她,她还是以往那样的打扮,干净利落,刀不离身。走近了,也能看到她的白发,皮肤也不像年轻人了,只有眉宇间的神情还是原来的样子。

王叔亮道:“子璋。”

祝缨笑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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