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54)

老马道:“这猴儿怕是在你这儿折过手吧?”

祝缨笑而不语。

两人重又搭上了线,祝缨又问他一些老穆等狱友的消息,又问老马近况。老马道:“如今太平多啦,我们又不能做别的。我倒还好。他们那些好发狠的,都收敛了,竟有些无聊了。都说他们狠,可这世上,没有狠得过官府的无赖。”

祝缨道:“走,吃茶去。”

“吃茶还约我在这里?”老马也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快宵禁啦,吃不得吃不得。”

他慢慢地走上前,微微弯了腰,又说:“我想过三郎必有一番作为,万没想到三郎这般有能耐。”

祝缨道:“混日子罢了。京城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她见老马也不肯吃茶,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也不强求,与老马边走边聊。她也不求老马就看着一同坐过牢的份儿与她推心置腹、生死相交,先搭个线。

老马道:“是呢。王京兆就是个人物,在他面前,如今我们可都不敢动了,个个都要现形。”

祝缨一笑,道:“那你靠什么营生呢?”

老马道:“还有些积蓄,有些积蓄,够了、够了。”

祝缨也不再逼他说话,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也不叫你卖了谁,你再这样可就没意思啦。”

老马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三郎什么都明白,又何必再说下去呢?三郎以后要有什么差遣的,只管叫人告诉我一声,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见多了,对三郎也不好,我也难处不是?”

祝缨道:“你总得给我个人或是个地方,好找着你不是?真要我满京城翻一遍么?”

老马连说不敢:“西市外面一个茶楼,一张红色的幌子,写着蔡记。去说找老马就成。”

祝缨又问老穆等人怎么样了,老马道:“他?近来不在街面上了。”并不讲老穆的去向。

祝缨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要不自在我也不押着你在这儿说话了。”拿了一块银子给他,说是给那个偷儿的,估计那小子也得吓得够呛,叫那小子以后有眼色一点,别太嚣张。

老马收了银子,对祝缨拱一拱手。祝缨道:“你别跑了才好。”

老马道:“我这把年纪,能去哪儿呢?”

祝缨道:“路上小心。”

老马咧嘴一笑,转身就没影儿了。

祝缨摇摇头,往杨仵作家去了。

…………——

与老马碰过面之后,祝缨在路上有几回觉出有人跟踪自己,回头一看,认出来是几个偷儿,冲他们一笑,他们便一哄而散,此后便清净了许多。

祝缨还是往各庵堂里跑,京城的尼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完,她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不时蹿几个庵堂。有时候不小心“误入”了和尚庙,她也进去走走,与里面的小沙弥说几句话。

那一边,陈萌也查到了花姐买的尼姑度牒的法号,也派人往庵堂找挂单尼姑,终是没找着。

又过了半个月,陈萌也知道祝缨得闲就去阉堂,他与冯夫人的嗣子都在暗中找花姐,两人碰头时不免提起仿佛有人也在庵堂找人,略一询问便知是祝缨。

陈萌道:“他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又有恒心。可惜这样的人主意太稳。”

冯大郎道:“是个好人,可惜没缘份。现在后悔也晚了。早给了他,哪里有现在的事情?说来妹妹也不容易,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陈萌道:“大半个月了,还没找到,怕是已经出京了。”

冯大郎深以为然,道:“多半是想念她养母了,将人收回来吧,专派人沿途搜寻,往老家那里找。”

陈萌道:“不错。我再叫那里的人多留意。”

陈萌和冯大郎也没别的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花姐是返乡了。两人这边收了人,又为花姐叹息一番,二人与花姐相处时间不多,但这个妹妹确实是个可爱的人。冯大郎不太想回府,回到府里,老婆受了气要对他诉苦,他现在不太想听。冯夫人更难缠,本来脸就难看,现在就更难看了。

陈萌却在想着一件事:祝缨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不过看办事还是有点干练的样子的,就此成了陌路人未免有些可惜。我虽回到京城有了些朋友,毕竟离开得久、交情不深。那些朋友固然不可疏远,这能干事的人也不能放松了。

不趁着祝缨还是人微言轻的时候结交一二,难道要等他出息了再烧热灶?

两人各怀心事,但是因为对冯夫人都有点小小的不满,又因为共同寻了花姐大半个月彼此之间倒亲近了一些。

又过数日,两人派出京的人依旧没有回信,倒是府城的黄先生有信捎来,言道:于妙妙的坟茔完好,并没有什么别人拜祭的痕迹,他会继续盯着的。

陈萌将书信看了又看,不由叹息:沿途驿站也没个消息,看来冠群遇到麻烦了!

他这里收到了书信,往父亲书房去回报:“爹,要是回信都说没见过,便将人都撤回来吧。时间长了,一旦走漏风声也不好听,叫人说您公器私用滥用职权也不好。只叫老家的人留意,只要她回去了,咱们也就能知道了。只是她要再吃些苦头了。”

陈相道:“也罢。京里没别的消息了?”

陈萌摇头,陈相道:“命认得她的妇人再往京中庵堂、坤道居住的地方看一遍,万一看漏了呢?她不是个愚笨的人,万一没用尼姑的度牒,岂不是误了?再往客栈等处问一问,有没有年轻俊秀、面上无须的青年男子投宿。”

陈萌犹豫了一下,说:“是。”

“有话就说!那是你的表妹,你做表兄的为她多麻烦一些又如何?”

陈萌忙解释了一下,说:“祝缨也在找她,我想,祝缨寻踪的本领,要是连他都还没找到,妹妹多半不在京中了……”

陈相道:“少年夫妻,是有几分真心在的。”沉默了一阵,骂道:“我就说你那个舅舅是个银样镴枪头!他那点心机,全是浮在面儿上了!”

陈萌琢磨着“少年夫妻是有几分真心在”,心里颇不是滋味,看了一眼陈相,道:“舅舅担着一家子的期望,难免有些着急。越急越不得。”

陈相摇头:“你去吧。”

………………

祝缨不知道陈萌又被亲爹教了一回,倒是察觉出陈萌有些结交她的意思,这种意思在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陈萌虽是沈瑛的外甥,在府城的时候总是有照着舅舅的指令行事味儿,回京之后就有主意得多了。

不过这与祝缨不相干,她与陈萌也仅止于“还算熟悉”。

她对张仙姑说大理寺近来很忙也不是撒谎,大理寺确实忙。一边互相抽检,一边又要看疑难的案子。这些案子就由少卿裴清主管了,郑熹,他手上的龚劼案还没有完结呢。

祝缨与郑熹算是很熟的,她就趁着请教郑熹学问的机会,问了一句:“瞧您累的,龚案得有一年多了吧?还没完么?”

郑熹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祝缨道:“您瞧,我这是来请教学问的,我又没个正经的师傅,得到一个机会能问的就都问了嘛!”

郑熹道:“你怎么糊涂了?一年多算多吗?龚劼做了多少年的官,又做了多少年的丞相?他有多少党羽?能干下多少事来?不行,你这只看卷宗,倒容易弄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蠢气来!须得自己亲自做做才知道厉害呢。”

祝缨道:“我懂我懂了,就像金大哥家那失火的案子,也得闹个一天一夜的。龚案又不是一个纵火能比。”

郑熹冷笑道:“一天一夜?陈相回家,不闹个两三月他家里还理不顺呢!不过你没见着而已。”

祝缨不敢多嘴了。

正说话间,甘泽来通报:“苏评事回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祝缨眨眨眼,大理寺里是有个姓苏的评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听说父祖都是干这一行的,祝缨进大理寺的时候他已经被派出京办案去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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