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69)

祝缨愈发的谨慎,唯恐自己被当了个炮灰填在里头,并不敢生出一股“这样的人还不得听我的调遣”这样的得意来。

她很小心地说:“不要叫她们发出声来,也别伤她们性命。让陆超他们留一个人守后门,其他人都进来!”

很快,陆超那里留了一个王府的护卫守着后门也都进来了。几人碰了个头,祝缨回忆着王府护卫行事的样子,也揣摩出了点门道,学了点东西。她说:“不要出声音,慢慢地搜。”

陆超说:“这要搜到什么时候?问问她们知道什么。”

祝缨道:“不用管她,你要信我,跟我一道搜去。”

陆超还是比较相信祝缨的,祝缨又是个搜索的行家,亲自将这座院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陆超惊讶地看到祝缨一件一件地拣出些物件,说:“这些有劳诸位看管好,看似王府的东西。”都造了册,总有十来件。

祝缨又不许别人把这外室的私房金银细软揣进腰包,而是也都拢作一处,也造了册,都收好。又搜出房契、地契,也收好,都造册入箱。

陆超道:“你这是……”

祝缨向他解释道:“我见过失物的单子,这些是在单子上的。那些不是,式样也不是内造的。得分开。”

又搜检这处外宅,在这外室的妆台里扒出个夹层小抽屉,翻出个本子出来。祝缨翻开一页看了看,就心地把这本子翻全了——写的是这外室为王管事记的账。

账记得并不复杂,所以祝缨还能看得懂,再复杂一点的她就看不明白了。从头看了一遍,祝缨就将账本揣进了袖子里。转而吩咐:“将这两种不同的各装一箱。雇车,就说是要去亲戚家过冬。门锁好。”

让郑府的人去询问:“去问郑大人,连人带物,送到哪里才好。”

陆超忙说:“七郎有话,只管带到王府。”

祝缨道:“也好。”连人带箱子都塞进了车里,一股脑儿地拉到那位内库的王管事的家里,再雇另一辆车,从王管事的家里拉到王府里。

她并不去问那个可怜的外室,她很有些疑心,这件事情可能涉及王府的阴私之事,譬如嫡庶相争之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外人知道了呢?有账本在她也算能够交差了,实在是不想再深入参与王府的家事了。

她又让王府的护卫还是化整为零,依旧是分散着回了王府。她亲自押压车,夹在中间回府,陆超自告奋勇与她同行。两人也挤在车箱里,对上外室等人惊恐、乞求的目光,陆超转过脸来,问祝缨:“就这样了?”

祝缨道:“你还想怎样?旁的别想,就是那一位,也只是帮亲戚的忙不是?”

到王府外面,祝缨才对陆超咬了个耳朵:“普通人家,叫外人知道了是自家人丢脸。一个王府,叫咱们这样的外人知道了,怕是要咱们丢命了!所以,咱们顶好是除了明面上摆着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超倒抽了一口凉气。

祝缨看了一眼车内的那个外室,说:“一会儿到了地方,把你知道的都说了,还能少受点罪。”说完,也不看那个外室的眼神,静等着车到王府。

到了王府已是后半晌了,一群人又是抄家又是绕路,午饭也没有吃,都饿得前胸贴后前动。长史与宦官两个等他们也等得没心情吃饭,竟不觉得饿,见他他们回来了,亲自到偏门边迎接,宦官急切地问道:“如何?”

祝缨道:“人拿来了,还有些东西,不过跟府上失窃的东西相差甚远。变卖也没有这么快的,恐怕是累年偷窃的。人、物都在这里了,还有这一本账册,还请写个字据交割一下。”

长史哭笑不得:“还交割,你当是大理寺里呢?”

祝缨正色道:“晚生正是大理寺中的人,自然是照着大理寺的规矩来。倘或一时忘了,习惯了,回去办差的时候也不管不顾,岂不要坏事?不敢养成坏习惯的。”

两下正说着话,外面一声:“殿下回来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与高阳郡王一同来的还有郑熹,回来便听说有了进展,高阳郡王对郑熹道:“你用人一向很准。”郑熹谦逊地道:“侥幸罢了。不好的也有,不带到舅舅面前丢人罢了。”

高阳郡王一笑。

……——

祝缨原本打算着,账本一交跟郑熹也算有了交待了,她也就能回大理寺依旧办她的差事去了。去给龚劼案抄个案卷就能混资历等升迁了,不好吗?

她与长史等人等到高阳郡王与郑熹回来,

祝缨这才又见到了郑熹,郑熹道:“办得不错。”

高阳郡王问了祝缨都查到了什么,祝缨一个字也不多说,把账本交给郑熹,由郑熹转交给了高阳郡王。

高阳郡王听到“账本”两个字眼角一跳,打开扫了一眼,他差点没翻白眼,抖着账本说:“就这么个东西,做这样的账,竟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郑熹道:“总算是拿到贼了。接下来的事儿,舅舅府上必能办得妥的,我也能回去向阿娘交差了,这些天简直不敢见她。”

高阳郡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敢见她,更不敢见你外婆,就怕她们问起:家里怎么样了?我能怎么说?好好一个家,到了我的手里,弄成这样?”

郑熹道:“好在蠹虫已经挖出来了。我今晚可得回家了,再不回去,阿娘得满城抓我了。”

高阳郡王道:“这件事儿也不必避着你,评事我得接着借来用一用。你也且留一留。”

郑熹道:“是。”

祝缨看向郑熹,郑熹对她点点头。

祝缨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

她自打生下来就没个机会管个什么账,她家穷得一望便知,根本用不着记账。认了于妙妙当干娘之后,于家的账也不归她管,不过于妙妙和花姐也略给她说了一点。然而只是一点,后来学的用的跟记账毫不沾边。即便如此,那个账本她也看得懂,因为记得非常浅显,连花姐跟她说过的一些记账的技巧都不大用得上,就是记着某日收了什么、当了多少钱、放出多少贷又收了多少利钱之类的。

可这账上记的东西与王府失窃的内容相差太多了!

以祝缨的猜测,王管事的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账,这个人是把黑账放到了外室那里,否则早被王府抄走了,也就用不着让郑熹帮忙,更不用薅了她过来出力。

差的东西去哪里了呢?一个王府管事,他能有几个外室几本账?如果只有这一个,差的谁拿走了?

祝缨本能地想躲。

郑熹却已经身在其中了,高阳郡王心里也清楚,他有些恼,恨恨地道:“瞧瞧!瞧瞧!贼都记上账了!七郎,你只管审!打死了算我的!”

郑熹道:“倒也不必。”

将几本又还人了祝缨,问道:“看出什么来了么?”

祝缨说:“这是个账本儿。”

郑熹骂道:“说人话!”

祝缨苦着脸,道:“我就只看出这个。您知道我,我从生下来家里的钱就一眼看得清,哪用得着账本儿这个东西呢?没弄过也没学过,我是明法科,酷吏那种,跟六艺君子差远了,您答应我的算术师傅还没给我呢。”

郑熹哑然。

高阳郡王道:“你倒是个肯上进的孩子呀。”

祝缨低下头不敢说话,她在心里把线索都串起来,总觉得这事儿背后不简单,恐怕与王府的嫡庶之争承嗣之议有关。她胆大却谨慎,不明王府内情便不想踩进去。再说了,王府大小老婆干她什么事儿?她身家还没王府妾的管事兄弟的外室多,人家还有自己的房子,她明天还得跟中人砍价续租,操的什么富贵闲心?

从曹氏身故的案子之后祝缨就明白了,做官断案,查明真相反而没那么重要。

案子不全在寻赃、拿贼,而在查明事实之后按什么律、怎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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