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97)

还没到大理寺,就先被太常的杨六郎拦住了,问道:“小祝,跟你打听个事儿。”

祝缨问道:“什么事儿?”

杨六郎鬼鬼祟祟地说:“听说,太子妃的叔叔,也被牵连进来了?他是真的?”

太子今年十八了,是该娶媳妇儿,虽还没有正式娶回来,但是上下都知道已经内定了一位名门闺秀,背后便有人不太讲究地称她为太子妃了。祝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六郎道:“我姑父回家说的。”

杨六郎的姑父其实是个宦官,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虽是个宦官,却又在得势之后娶了个妻子,妻子虽说不上是大家闺秀,也是个良家子。杨六郎是这位宦官夫人的娘家侄儿。所以,他有许多边角料的消息,那是相当灵通的。

祝缨道:“仿佛听说过,不过,不至于抄家吧。”

“哎哟,这下坏了!这人可真狠,就因为跟哥哥不合,就弄出这样的事来?啧啧!”

祝缨道:“别的事儿传一传也就罢了,这个事儿上你少说两句吧。”

“我就是问你嘛!”

祝缨道:“那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反正,不会比龚逆罪更大。”

“也是。哎,那谁啊?怎么跑这么快?老王?他怎么这么有冲劲儿啦?有狗追他吗?”

飞快跑过来的居然是王司直!

祝缨忙跑上前去拦他:“老王,怎么了?”

王司直道:“不得了!又有人告发了!”

“告发什么?”

王司直道:“六郎也在啊?你先别在这儿打听啦,回太常吧,看日头,大人们该下朝回来了。”打发了杨六郎,王司直才对祝缨道:“龚逆的案子不都快结了么?竟有人想要立功!检举了龚妻管氏!”

“她?”祝缨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她能干什么?”

“犯官家眷,可以没入掖廷做奴婢,也有没为官奴婢的,又有各坊做苦力的,还有罚做官妓的。这你知道吧?”

祝缨皱了皱眉:“是。”

“如果没有特别的安排,也有运气不好罚做官妓的。不过,要是有心地好的,哪怕没为奴婢呢?当年有个案子,就是龚逆告了他的朋友冯侍郎,冯侍郎连同岳父家都抄家流放。这个管氏,特特叮嘱,必要把冯侍郎的妻女罚做官妓!”

祝缨也震惊了一下:“还有这一段曲折?不过……你怎么这么着急了呢?”

“害!你不知道,这冯夫人与当今陈相公的元配妻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他家大公子的亲姨母,曾经……哎哟,这话说不好听呀!得赶紧报郑大人定夺!”

祝缨低声道:“那你跑什么?没叫他们知情的都闭上嘴?”

“说了。”

祝缨道:“你稳住,别对旁人说。我再去狱里,再叮嘱一回。”

王司直抹了一把汗,道:“好。”

第79章 管氏

祝缨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冯、沈、陈再有这样的交集!

真是活见鬼了!

那个什么狗屁官儿,自己干了缺德的事儿,先向管氏表了一回功,现在又要向朝廷再表一回功?熬到现在才招,也是混账!她直觉得这件事情会有一些麻烦,这种直觉曾经帮了她很大的忙。

她从来不插手同僚们办的案子,但是这一件让她撞上了。她与王司直略一商议,就转身往狱里走,才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响,回头看时王司直果然跌了一跤坐在了地上,她忙跑了回去。

一只手臂环在王司直背后,一只手臂横在王司直身前让他好扶着起身。王司直用力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老了,不中用了。小祝你去吧,我还能行。”

祝缨道:“且慢。”

“怎么?”

眼前一旦有人需要照顾,祝缨突然冷静了下来,她又迅速地把整件事情想了一下,如果此事与花姐无关,她也不会这么焦虑。对,事情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不值当这样的!

她说:“老王,你且站一站。”

“我的腿脚还行……”

“不是说你的腿,”祝缨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说,“大理寺狱又不是朱雀大街,现在也不是什么交班的时候,里面的人也不会乱跑,消息不会这么快散出去的。你且不要着急。你比我资历深,这道理你想一想就能想明白了。且是陈相的小姨子又不是他老婆女儿!纵难堪,也有限。只要悄悄地不声张,它就不是件大事。你把它当成一件大事,弄得人尽皆知反而是容易骑虎难下。”

王司直回过味儿来,又擦了一把汗,也有些羞赧,道:“害!老了,脑子不够用啦。到底是你们年轻人……唉……”他唉声叹气的,自己也想明白了,他原是旁观过许多事情的老官,旁观的时候、讲古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难免受了自己私心的影响。

他讪讪地解释说:“我过年就七十了,要休致啦,可不能出差错呀。你说,郑大人那里,怎么回好呢?”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了,他只要再在散官上升一升,就有足够的俸禄安度晚年,如何能不紧张?

祝缨道:“别嚷,悄悄把那一页供词给他看。供词带了么?谁跟你一道审的案?”

王司直道:“你认识的鲍评事。”鲍评事是祝缨的那个一同分到大理寺的同年,开始做的录事,去年底大家晋升的时候他也升做了评事。祝缨道:“那好,还是我去狱里,你去找郑大人。悄着些。现在郑大人应当还关注着另一件事情,机会难得,这件事顶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司直道:“好。”

两人都放慢了脚步不急着跑了,祝缨一边走一边自省,刚才是有点冲动了,还有,杨六郎刚才也在,以杨六的好奇心,怕不是还要打听?有点头疼了。王司直近来在审案,告发的人应该也是个犯官,但愿这货下次过堂的时候别再嚷出来。

那边王司直也回过味儿来,深悔自己也不够稳重。他清清喉咙、正正衣冠,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又恢复了一个官场老人的从容。到了就见左主簿迎了上来:“老王,去哪儿了?有新闻!”

王司直问道:“什么?这会儿又能出什么新鲜事?”

左主簿道:“知道袁氏么?”

“太子妃家那个?”

“什么太子妃?六礼没过,只是传说的‘内定’罢了,现在看来恐怕是悬了。就是她家,她叔叔也要……”左主簿指了指一份卷宗。卷宗并不是袁氏的案子,但暗示的意味也相当明显了。

案子办到现在,连大理寺办案的人都觉得只剩最后给龚劼一个结果,剩下的家一抄、人一杀一流,整个逆案一个月内就能结案了,没想到竟又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王司直心道:难道小祝说的大事是这个?那确实够头疼的了。

不多会儿,郑熹就做出了决定,把袁氏的案子交给裴清负责,接着就让所有人各司其职去了。冷云一向也不大爱管这些事儿,又被郑熹拉过去嘀咕了一阵儿,不多会儿,他就出来了,说:“放心吧。我去探探风声。”

郑、冷二人出身有些相似,都是勋贵家子弟,不过郑熹爹娘更厉害一些,郑熹自己也更厉害一些而已。有些需要借着身份的事儿,派冷云去是很合适的,他也乐得做这些事儿。

王司直这才得到机会抢上,郑熹问道:“你这么仓促,可是有事?”

王司直双手捧了一页供词给郑熹,说着回来路上打的腹稿:“这事儿可大可小,既不敢隐瞒,也不能宣扬,还请大人定夺。”

郑熹现在并不愁龚劼,而是琢磨着“太子妃”了,袁氏实在是郑熹没有想到的。再来什么冯夫人,在郑熹这里就算不得大事了,不过他有时候会称陈相是他的半个师傅,也不能就放任不管当不知道。

他问:“可曾对人说起?”

王司直苦着脸道:“不敢。”又把自己的处置,以及路上遇到祝缨的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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