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08)

“花儿姐……”

“花姐都出殡啦!你还要往家引?”

张仙姑心里不安,跑去西屋给于妙妙母子俩上香:“大娘子,不得了了!出大事儿啦!”

晚饭都没心情做,祝缨天黑了也没回来,两口子也不知道祝缨去了哪里,又怕她去了京兆府多管闲事,想去找时,又宵禁了,两人才出坊门,迎头撞上巡夜的,张仙姑赶紧说:“吃多了,出来消食的,还没出坊呢!”

被吓了回来,又不敢睡,只得在正房的廊下打个灯笼,夫妻俩搬着凳子坐着等,一晚上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蚊虫。

等到祝缨敲门,两人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打门看是祝缨,张仙姑这回不打女儿了,紧张地说:“你……去哪儿了?”

祝缨关上门跟她进了正房,说:“爹、娘,商量件事儿。”

张仙姑说:“你又要干什么?”

祝缨道:“今天下午京兆府门前王婆子的事儿,你们知道了吧?”

“呃……”

祝缨歪头翻白眼,张仙姑道:“那什么,她就算是花姐的亲娘,你也别上火啊!花姐儿人不错,可是吧,这个王婆子……”

祝缨道:“她死了。”

“啥?”

“她也不是花姐的娘。”

张仙姑这下好奇了,也不担心了,问:“说说说说,怎么回事儿?”

祝缨就将这一天的事都说了,祝大叹气道:“花姐这命,是好还是不好呢?她要是还在,倒是能正正经经过日子了。接咱家里来也成的。”

张仙姑反而不说话了,她咬着指头想了一想,说:“是啊。花姐人好。就是这命……”

祝大道:“再说了,来咱们家,知根知底的,正好跟老三搭伙。”

张仙姑赞同地说:“是呢。知根知底。”

祝缨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跟她搭伙儿,我去找她,找到了,领回来。请了同僚、邻居们来摆一桌酒当见证,你们认她当女儿!把她的户落在咱们家!就这么定了!”

祝大道:“是给你当媳妇儿!”

张仙姑骂道:“丧良心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咋不说给阉人当老婆呢?!闺女就闺女!就这么搭伙了!以后她要有中意的人,我也当嫁闺女一样!”

祝大道:“哎,你们俩……”

祝缨道:“娘说的对。”

祝大道:“你们再这样,就不要她过来了,免得咱们露了馅儿再连累她。”

张仙姑又骂:“你个老东西懂什么?她有亲娘在天之灵保佑的!你别作死!再说了,没有人家大娘子和花姐,我们娘儿俩也不能去府城,更加救不了你。你这是在还命呢,你当是她欠你的?”

祝大道:“罢罢,说不过你们!”又一想,好像也是的,就说,“那也得把人找到再说呀。”

祝缨道:“人,我去找。我想吧,她听到信儿,至少会来给王婆子上炷香的。我去蹲点儿就成。”

张仙姑道:“那个先不忙,你先过来,再写个牌儿。我去给你弄饭,饿了吧?”

祝大说:“哎哟,真饿了。”

“没问你!”

祝缨问:“娘要写什么?”

张仙姑给她拉到西屋,说:“再写个牌儿吧,那个王婆子叫什么?也跟你干娘旁边儿供着。”

“?”

祝大道:“你又要干什么?没头没脑的?你被魇着了?”

“你懂个屁!”张仙姑大怒,“你被魇着了我都魇不着!老三,快写吧!”

祝缨看了张仙姑一眼,说:“娘猜着了,我看八、九不离十。”

张仙姑道:“可说呢。”

祝大不明白,又问,张仙姑道:“晚上告诉你,做饭吃饭了!老三,快写吧。”祝缨道:“先备下,等找着了花姐,问她知不知道王妈妈姓什么,她男人姓王,是个王八玩艺儿!”

祝缨做饭,张仙姑烧火,祝大说:“还是老三弄的饭好。”又被张仙姑骂一顿。

直到吹灯睡了,祝大还记着刚才的事儿,问张仙姑:“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仙姑道:“不管怎么样,花姐是那王婆子救下来的,拜一拜也是应该的。你想,育婴堂,有几个能活得好好的?是她给了花姐一条命。我猜,老三就是这么想的。”

祝大道:“你们娘俩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张仙姑道:“能瞒什么?你倒说说。”

祝大想不出来,说:“早晚我能知道。”

张仙姑心道:你那脑子?!!!哎,我要是跟个聪明点儿的人,我闺女一定比现在还好。不过现在就很好,给什么我都不换我的闺女!

…………——

祝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皇城,这个时候,昨天京兆府衙前的事儿还没传开。祝缨到了大理寺,只有太常的杨六郎消息十分灵通地过来又说了一阵儿。

大理寺诸人听了,先是议论一回这王婆子做的事儿是对还是不对,依律该怎么判。议来议去的,鲍评事感慨:“这婆子背主啊,怕没有好下场了。”

胡琏背着手踱过来,凉凉地道:“照这么说,冯家偷梁换柱是不是也‘背主’了?”

鲍评事吓得一缩脖子,胡琏愁道:“他娘的!都什么破事儿?又是这破烂冯府,可别再扯出龚案什么事儿!”

整个大理寺都无心八卦了,更加不想说冯夫人的经历之类了。龚案在他们手上有些时日了,他们不介意再拖一点,多抄一点家,但是像冯府这样的破烂事,他们真不想扯进来。

好在陈相公解决了他们的担忧,一上朝,陈相公就上了本,说龚案历时太久,龚劼在牢里住得也太久了,还是赶紧把他办了,朝廷好干正事吧。

皇帝问了郑熹,郑熹也说,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正在拟定最后的结论。皇帝就以为陈相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提出了一个合适的建议,于是应允,并让郑熹办快一点。

郑熹赶紧答应了。散朝后,陈相公不经意与郑熹走了一段路,说:“龚逆,拖得太久了不好。朝廷已经空了许多位置,一气升了许多人,良莠不齐。”

郑熹道:“下官明白。”

等到他回到大理寺,分派了结案的任务下令各人准备,祝缨单独去见他,往他面前一跪,他才是正的“有点明白”了。

郑熹听了祝缨复述的案情道:“你那位前妻——”

祝缨道:“我让家父家母准备了,找着了她,就认做干女儿。毕竟同患难过。”

“没了冯夫人,你们的婚事其实是做数的。”

祝缨道:“原本就是做戏骗朱家村的人,当时的情形您知道的。我才多大?当姐姐的。一男一女放到一起,不能都是苟且吧?”

郑熹笑道:“又没说你有别的心思,辩白的什么?想好怎么找了?”

“嗯。我有点成算。”

“成算可以有,龚逆的案子也不能耽误!”

祝缨道:“那是当然,我辛苦种了一年的地,收庄稼的时候不能少了我那一份儿。”

郑熹大笑!

祝缨就颠儿颠儿地跑去办结案了。这一天,大理寺给理出了个大概,都交到了郑熹手上。郑熹给带回家去,再斟酌润色,哪怕熬夜,第二天也要交给皇帝。

祝缨则心无挂碍,回家换了身短打抄了个斗笠,出去转了一圈儿,抱了个包袱找到了花姐。

…………

花姐穿着一身僧衣,戴个斗笠、背着个大袱,可见在金螺寺里又多了一点家当。

祝缨对她示意:“跟上。”

花姐低声问:“你怎么这样了?”

祝缨道:“别说话。”

七弯八拐,到了一处房子门前,这房子的墙头上长满了草,十分的荒凉,连邻居家的声音都比别处要弱一点。隐约听到有孩子说要去“鬼屋”玩,然后被家中大人按住了一通打:“不要命了?!”

祝缨通开门,把花姐推了进去,又把锁挂上,跳进了院子里,两在在墙边摘下斗笠。祝缨说:“包袱里有件缁衣,你换上,就说这些日子你都是扮成尼姑的,生活是靠化缘。晚上就住在鬼屋里。别人不敢过来,你才能躲下来的。邻居有小孩子来,你把行李藏到厢房里,他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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