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09)

一样一样都交代清楚了,让花姐背了下来。

花姐问道:“这是哪里?”

“我刚到京城的时候看房子,中人说这处便宜,我一看,这样还能不便宜么?就记住了这么地方。”

花姐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仍是一笑,又说:“你吃了好些苦头才有的今天。我的事儿……”

“不碍事儿!”

“来,你进屋换衣服把细软带上,别叫人偷了,我带你再去一个地方,去了那里,咱们就能回家了。”

花姐依言换了衣服,祝缨把她的僧衣一卷带上:“跟我来。”

花姐信任她,跟她到了义庄。

义庄外头很荒凉,祝缨看四下无人,打开包袱把花姐的僧衣罩在了身上,低声道:“王妈妈就在这里了。我昨天已与杨师傅讲过了,他会安排王妈妈。坛子我也订好了。咱们去取了来,我就把你带回家。就说,我是在义庄蹲到你的。”

花姐道:“好。”经这一夜,她已想明了一些事情,无论自己是不是孤儿,王妈妈确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育婴堂,她知道,固然积德行善,却不如有爹娘亲人照顾能活得好。好些医药不及时的孩子也就夭折了。

她向前走去,在门口被祝缨“捉住”,一僧一尼在义庄门口对峙,一同领了骨灰,祝缨带她去了京兆府,先把户籍给上了。

又是在天要黑的时候,王云鹤几乎要叹气,他想说,祝缨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还是咽下了话。

听花姐说了陈述,如何逃出冯府,栖身鬼屋。王云鹤冷不丁地问:“彼时你尚不知自己身世,为何要逃?”

花姐道:“大人容禀,妾本是有丈夫的。先夫亡故,有婆母做主,为避族人逼勒、守住夫家家业,无可奈何招赘。幸而后夫守礼,说,没有热孝之中逼娶的,他待婆母如母,待妾如姐。不想夫人却又命妾再嫁,妾只得逃命。”

王云鹤道:“罢了。再拖下去,又要给你开条子了!”命人带去给花姐还俗再登记入京兆的户籍册。

祝缨不想延,带着花姐随办事的文书去填户籍,王云鹤将手背在身后,想了一下,回去写个奏本,请求朝廷要严格管理度牒。今天是个逃家的小娘子买度牒也就罢了,明天要是个江洋大盗呢?那可不妥!

祝缨和花姐没有想到度牒能让王云鹤联想这许多,两个人捧着个骨灰坛子,给花姐办新户籍去了。祝缨想给花姐立在自家户上,就登记成自己的姐姐,现在祝家是她做主,这个还是能办得到的。放在自己户上,自己是个官儿,万一有人想不开动花姐,也得掂量担。

花姐想的却是,得单立户!她一则不想占祝缨的便宜,二则还想学医,三则,单立户,也可为祝缨掩饰。不是姐姐,可以装妻子、未婚妻。祝缨实在是“不宜娶妻”的。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文书就照着祝缨的意思开始填表,祝缨说:“等一下,单立一户。”

“咦?”文书狐疑地看着她。

祝缨道:“我想岔了,得经过父母同意才好。到时候再改就是了。照她说的写。”

第83章 生活

花姐的户籍办得稍有点麻烦,她的姓氏是现想的。

办户籍的文书问她:“姓甚名谁?”

如果是落在祝缨的户上,姓祝就可以了。单立一户,跟姓祝的又没关系。她又不是冯家的人了,也不能跟着王婆婆姓王。紧急之下,她脱口了一个姓氏:“朱。”

再说名字,文书倒是不着急叫她想名字了,女人么,名字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按照排行填一个就行了,花姐也不知道自己的排行,既然是单立户了,就写个“大娘”。

从此,户籍上她就是朱大娘了。

另一件让文书多看了她一眼的事儿是花姐没有恒产,也就没有个住址了。不过也没什么,穷人多得是,花姐是“育婴堂”的孤儿了,京兆尹开口说给她立户,那就立呗。

花姐郑重收了自己的那一页纸,祝缨就掏了点钱给文书等人,文书道:“可不兴这样啊。”祝缨道:“那你就当喜钱行不?”文书笑着收下了,对祝缨说:“官人抱着什么?”祝缨抱着个骨灰罐子,怕吓着人,上头包了个包袱皮儿。

她笑笑:“你猜?”

文书也笑了:“我不猜。”

两人说了两句,祝缨就说:“要宵禁了,我们得走了。”

文书“哎哟”一声:“都这个时候了,是得走了!”

祝缨抱着骨灰坛子,花姐揣着户籍文书,两人出了京兆府,花姐道:“我来抱着吧,你抱了一路了。”祝缨道:“不用。取了你的行李,咱们就回家。”

花姐听到“回家”两个字,心中一荡,大声说:“哎!”又让祝缨把僧袍给除下了,她穿着尼姑的缁衣,祝缨穿着僧袍,这样的搭裆挺惹人眼的。祝缨道:“不急,等取了行李再换下来也不迟,就是叫他们看着。回去以后,跟谁也别说你做过僧人的事,什么都别提,就说是我才找到你的。”

她做事总是要留一手的,这样才能让许多人做证,是她穿着僧衣去逮着了一个尼姑,好坐实花姐之前的尼姑身份。

两人取了行李,祝缨就把骨灰坛子给花姐抱了,自担了行李。出了巷口的时候恰逢着一个邻居出来泼洗菜水,看了他们吓了一跳:“怎么?又有谁要搬了来么?小师父,做的什么法事?”

祝缨道:“还没,先来看看。”

邻居道:“小师父,千万小心呐!这里的鬼,厉得很!也就这阵子不闹了。只怕一旦有人要住过来,又要闹了。阿弥陀佛!”

祝缨道:“多谢提醒。”与花姐两个紧赶慢赶的抢在关坊门店前跑进了坊里才停下脚步。两人都喘着气,相视一笑,祝缨道:“好啦,可以慢慢地走了。”

花姐到过祝缨现在的房子,也不用引路,她也跑得累了,慢慢地走着、四下看着,说:“这地方很好的,跟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有点儿像。”

京城豪宅众多,与小县城全然不同。只有一些坊里,依稀有点小县城的影子。于妙妙在县城的院子跟这个有点像,不过比这里的都大些。

祝缨道:“是有一点儿。”

坊里此时还有人,大家都在坊里也不急着回家,这一僧、一尼的搭配有点奇怪,有人上前问:“师父,你们是哪里来的?”

祝缨把斗笠一摘:“大娘,是我,我出去找我姐姐的。现找着了。”

“哟!小祝官人!这是……”

祝缨道:“我不是外头赴京任职的么?路上与姐姐走散了,现找着了。”

大家都说恭喜。祝缨道:“我们得赶紧回家了,好叫爹娘知道欢喜。”

街坊都催着快回去,也有看热闹的街坊、闲着的里正之类围随着二人,又有热心人说:“你们带着行李太重啦,我们来帮忙。”

除了骨灰坛子不松手,旁的东西都被邻居们一抢,送到了祝家。

张仙姑与祝大这天从落衙的点儿开始就担心,一气担心到宵禁的时候,张仙姑正在巷口张望,一看一群人到来,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街坊们有说“恭喜”的,有说“咋没听你们说起过还有个闺女的呢?”有说“祝大娘子,你看看这是谁?”也有说“张大娘,儿女双全啦。”

张仙姑先是没听懂,再看闺女穿了个僧袍,大惊:“你怎么穿成这么个怪样子了?”

花姐抱着个骨灰坛子往前一拜:“干娘。”

张仙姑看着个尼姑,说了一句:“你谁啊?”

祝缨把花姐的斗笠一摘,张仙姑先看着光头,又愣了一下,看到花姐的脸才一声尖叫:“我的天!头发呢?哎哟!快回家快回家!可算找着啦!”

街坊们都笑着说:“瞧这高兴劲儿。”一道把行李给他们家送过去。祝大在门口,听着动静,说:“怎么了?怎么了?真找着啦?!”街坊们说:“怎么,老官儿?”祝大掩饰道:“没想到找着这么快呀,快回家吧。在门口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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