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18)

王云鹤仍然皱眉。

祝缨道:“三位大人,下官有一言容禀。”

王云鹤点点头,祝缨道:“本案所虑,乃是嫌犯不能收押问讯,问询审判不能公正。其实一个周游于京兆、大理都不算大事,只要说服周游的叔伯们略放放手就行了。”

那确实,这些叔伯给他惯的,同样是犯了贱,亲爹能打他个半死,叔伯们都只是“可怜他自幼丧父,我们好好教导就是”,苦口婆心地训几句了事,完了还得给他擦屁股。

范绍基怀疑地问:“你能说服他们?”

祝缨道:“谁也不能管谁一辈子,这件事上让他们让步不就行了?”

正说着,钟宜和姚侍郎还真的来了!姚侍郎乃是刑部的侍郎,与钟宜也是一路。

王云鹤笑了:“很好。”

两位见到王云鹤,又看了一下裴清,钟宜的目光还在祝缨身上停留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却也一晃而过。两人都想先把周游给捞出来。姚侍郎自不必说,钟宜也是前刑部尚书,两人都懂案件的管辖问题,反正,京兆府也定不了周游的罪,那他们把一个官员带走,有什么问题?姚侍郎道:“京兆府要问案,先让他回家,要问的时候随时上门问嘛。把人关京兆府里算怎么一回事?”

至少,得先把人带过来见一见吧?

王云鹤便命人把周游给带了过来,周游一见叔叔伯伯就委屈地大叫:“世叔!世伯!我冤枉啊!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听了个臭奴才的话就把我拿了来!”他在京兆府被当嫌犯关了好一阵儿,委屈大了!

钟宜大惊:“你的脸怎么了?京兆!可不兴殴打官员啊!”

王云鹤没好气地道:“是他在娼家与人争风吃醋互殴的!”

钟宜闹了个大红脸。

祝缨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叔慈侄孝的场景。周游说:“世叔,不怪我的!”钟宜和姚侍郎都还要训他:“都是因为你不谨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倒好,竟在凶案现场乱逛!”

王云鹤道:“他是嫌犯。”

“我不是!”

祝缨就插个嘴,说:“王大人,还请将嫌犯移交大理寺吧。”

周游怒瞪祝缨,祝缨这两年蹿个儿,个头虽不能与彪形大汉相比,也是个高挑的姑娘,比周游只矮不到两寸,甚至高于一些个头不那么高的男子,周游一时没认出来。他死盯着这个死矮子,怒道:“死矮子,你是什么东西?!”

钟宜眉头皱了起来:“胡闹!”

祝缨很诚实地说:“下官大理寺司直,祝缨。”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周游想了一下,从大理寺想到了郑熹,从郑熹想到了:“原来是你!你们是不是故意来看我出丑,要折磨我的?!”

祝缨流利地两手一摊,顺溜地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然后对喝止周游的钟宜道:“尚书,您看,周将军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您不能指望他能管住自己的腿吧?哪怕您亲自在他府里守着,恐怕也是守不住这么个青年将军的。他一旦出府,再有个意外就谁也说不好了。”

钟宜皱起了眉头。

祝缨道:“死的是南军的人,人家的袍泽正堵在外头呢。搁街上遇着,蒙上麻袋打一顿算轻的。抛尸荒野,说他是畏罪潜逃……”

“呸!你放屁!我才不是凶手!”

祝缨道:“周将军能遏制住亲自找到凶手的念头吗?如果不能,一个大活人他往外一跑,大把的意外等着他。”

钟宜点点头,这个世侄是真的不太知道天高地厚的。

裴清顺势说:“不如交给大理寺,一则人在皇城,外面是禁军,内里是大理寺的人,安全。二则,大理寺也会查明真相不是?当然了,案子发生在京兆辖内,京兆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不如两家精诚合作。如果担心周将军的安危,可以常来探望嘛!龚逆在大理寺都好好地住了两年多呢。”

“什么?坐牢?我才不要!”

祝缨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还得防着真凶再对他动手,反污他个畏罪自杀。”

钟宜与姚侍郎对望一眼,都说:“可以!我们回去请旨。”

当下,由大理寺与禁军把人给押回了皇城。周游一路还要喊:“我又没杀人,凭什么关我到大理寺?我才不要被郑熹那个假正经的管着!”

祝缨与裴清就由着他丢人,他一喊,南军心里还能平衡一点。祝缨又对南军抱拳:“王京兆本就会秉公而断,你们偏要与禁军对峙,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大理寺不得不来参与一下。如今大理寺与京兆请旨共办此案,案子上达天听,你们总该放心了。”

禁军脸上一喜,南军又狐疑起来。祝缨等人趁机把周游带走了,王云鹤也一同去面见皇帝。

王云鹤心中是不痛快的,不过周游有人保驾他也是有预料的,能让他坐一回牢,也算是一种警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凶手找到。即使犯人不是周游,死的也是一个五品官,且死状凄惨。南军喊着:“剿匪平叛都没死的,死在这里,冤!”

也确实。

到了皇城,周游先给放在外面展览,王云鹤、钟宜等人与郑熹一同去见皇帝,出来就得了个协同办案的旨意。

周游站在外面,开始还大声喊冤,后来喊累了,看到钟宜等人出来委屈得不行,眼圈儿都红了,硬是没哭。没想到钟宜对郑熹说:“万事拜托了!”姚侍郎也说:“我就不参与啦!”郑熹道:“说好了的,你刑部派两个人过来伺候着,免教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反而说不清楚了。”

周游更害怕了:“你!”

最终,姚侍郎还是派了两个刑部的人过来就住周游隔壁陪着,轮流到周游的囚室里跟他说话。周游住的待遇极好,是原来龚劼那间。

祝缨心中不忿:这投胎投得好,连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

…………

郑熹比周游更会投胎,不但身份更高,脑子也更好,现在“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的那个正攥在他的手里。

周游关牢里瞎嚎,先是不吃饭,郑熹也先不理他,而是对裴清和祝缨说:“这个案子,你们先盯着。”裴清就问他:“您不亲自过问吗?”

郑熹两手一摊:“我去审他,他能跟我放赖,等我收拾完了他,时间也耽误了。陛下的原话,人也不能一直关着,限期破案。”

裴清忙问:“多久?”

“十五天。”

“才能关他十五天?”

郑熹道:“你还想关他多久?去吧。”

祝缨道:“那我也不去了吧,他瞅着我就开始骂您。”

郑熹咳嗽了一声:“那你先留一下,等下你去京兆府,与他们去看案发地。”

“是。”

一等裴清离开,祝缨看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开始跟郑熹放赖:“您为什么管他呀?就为禁军的面子?不会吧不会吧?等到陛下让您管了您再管嘛!”也好让他在王云鹤手里多担惊受怕几天。

郑熹道:“他有个好岳母,好了,说说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祝缨道:“岳母?”

郑熹道:“他的妻子是个宗女。”

“那是岳父好。”

“嗯,但是他岳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

“他走什么狗屎运娶上好媳妇儿的?有您比着,还有岳母能看得上他?”祝缨十分不解的,“您怎么能坐看好姑娘掉他手里呢?有好媳妇还夜宿娼家?”

郑熹道:“姚侍郎做的媒、钟尚书做的保、叶大将军证的婚、陛下赐的礼。他长得也平头正脸,两家门当户对,你说呢?”

祝缨心说,我说他们瞎眼。

郑熹道:“说说。”

祝缨心说,不就是王京兆刚正不阿,你还得讲这些个人情么?我知道,你俩不是一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王大人要是个酷吏就好了。”酷吏才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就是欺负老实人王云鹤还守你们那个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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