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19)

“胡说八道!说正事!”

祝缨道:“说不好,他鬼喊鬼叫的,跟真受了冤枉似的。李校尉说的那些个呢,好像他只是倒霉与人发生了争执,然后那个人死了。可是他脸上带伤,说是之前殴斗,可见不止是争执,不然也不能怀疑上他。至于是不是他杀的人,那个刀有点太明显了。不过,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就这么明显,反过来好拿这个来开脱自己。他的脾性,说是就要看看杀了人自己还没事儿,也不是不可能。他一向万事不操心,自有人为他效劳的。不过他养尊处优的,不太像能杀得了南军的练家子。归根究底,还是要看证据。”

郑熹点点头,道:“还算有理。”有点怨气,但也还算就事论事。

他说:“那你看去吧。”

祝缨道:“那得给我几个人啊。”

郑熹问道:“你要什么样的人?”

祝缨道:“仵作咱们得有吧?还有几个跑腿、打听消息的也得有呐,要是再给我个同僚一道就更好啦。”

郑熹笑骂:“你还敢点同僚?要谁?”

祝缨道:“您看鲍评事成不?我跟他一年进来的,我是生背书的,我看他那会儿律条其实比我熟的。”

郑熹道:“也好,就你们两个去吧。”

祝缨于是把鲍评事也拉了过来,鲍评事就知道可能是祝缨的推荐了。因为苏匡想争这个没争上,鲍评事自认自己比苏匡还要差一点,无论是不是郑熹想到了自己,至少祝缨是支持的。

他对祝缨一拱手,祝缨道:“那咱们走着?”

两人从郑熹那里领了个令,又去找了大理寺自己的一个仵作田仵作,再带几个小吏,一同前往了京兆府打个招呼。

京兆府里好些人现在看祝缨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连之前比较熟的班头都有点阴气怪气地说:“小祝大人,稀客、稀客。”

祝缨一点也不脸红,说:“也没什么稀罕的,我才刚来过,你忘啦?”

班头一噎,被她的不要脸震惊了!王大人以前那么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的?从京兆府抢案子?个王八犊子!

祝缨没事人一样地求见王云鹤,班头说:“等着。”

祝缨也就慢慢地等,她看班头这样子就知道,他们会让自己多等一会儿,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越狼狈、等越久,等会儿京兆府就得多给大理寺一点让步。

就在鲍评事开始捶腿的时候,班头出来说:“王大人有请。”

祝缨在进门的时候,绊了鲍评事一脚!成日作假的神棍手脚何等快,王云鹤一抬头就只看到鲍评事:“怎么回事?”

鲍评事委屈极了:“许是下官的腿不经站。”

王云鹤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为难他们,许他们去看尸体,也让人带他们去看现场。班头极轻地哼了一声,王云鹤道:“你们呐,不许为难他,难道这件事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吗?”

祝缨瞅了瞅鞋尖。

班头的态度也没有变好多少,动作僵硬地:“请。”

两具尸身还在京兆衙府的仵作房里,里面阴森森的,放了冰还挺凉的。杨仵作看到祝缨也是有点摇头叹气,说:“都在这里了,请看吧。”

他与田仵作都是仵作,同行之间也是见过的,两人拱手,杨仵作说:“你先看,看完咱们再说。”又冷淡地问祝缨要不要也看一看。

祝缨自是要看的,她的本事大多是杨仵作教的,一看之下,发现李校尉说的“脖子快被砍断了”一点也没夸张,甚至还略去了一些细节,比如,这脖子被砍的切口就像个被新手砍的破树桩似的,断茬砍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有点淤伤,估计是斗殴留下的,不过看起来比周游的轻。

田仵作又看尸体的身上,杨仵作说:“女尸么……身上就不太好看了。稳婆看过了,都是伤!啧!这位将军,花样够多的,癖好也不大能见得人。”

祝缨只看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面目全非了,一头凌乱的黑发显得很年轻,发间要掉不掉地簪着一朵漂亮的绢花。身上的衣裙也是颜色鲜艳的,脚上一双绣花鞋。祝缨伸手量了一下鞋子的长度,杨仵作没拦着,祝缨趁机把人家鞋子扒了,在人家脚上捏了两下又看了看鞋底,顺手再给鞋子穿上了。

她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伤痕,脖子上也有伤痕。揭开覆尸的白布,胸口被插了几刀,衣裳洇了一片,已然凝成暗红。

杨仵作道:“就这么些啦。”

祝缨又问证人,杨仵作道:“那可不归我管啦。京兆府可不扣押证人呐!”

祝缨知道他现在不待见自己,也不辩解,对鲍评事道:“咱们走吧。”

她想赶紧再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娼家迎来送往,本就人多眼杂,现在不定还剩不剩下什么线索了。再晚点,就怕什么都剩不下了。

第86章 小孩

出了京兆府又走一段,鲍评事就低声问祝缨:“小祝,你是不是开罪京兆府上下了?”

他俩是同年,鲍评事年纪大祝缨不少,两人的官级差得不算特别大,他也会时常叫一声“小祝”,以示与众不同了。

祝缨双手一摊,道:“这本是京兆府的案子。”

鲍评事“哦”了一声,吸了口气,想说祝缨之前跑京兆府,明明跟人家都混得熟了,真是太可惜了,又忍住了。任务是郑熹派下来的,祝缨是不能拒绝的。如果直白地说了,倒像是背后说上司的坏话了。

他想了一下,道:“郑大人性情也忒好了,那个周将军总是无事找事开罪他,他还要回护一二。”

祝缨无所谓地道:“都是人情。”

鲍评事道:“嗐!咱们就别想他们的那些个是是非非了,倒是你在京兆府的人情要怎么想个办法找补回来才好呢。”

祝缨道:“京兆府又不傻,从他们兜里掏东西还指望他们谢咱们?就这么着吧,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案子有什么进展,我是怕没什么痕迹了。”

鲍评事中肯地道:“王大人不为难你就不错了,底下的小鬼儿,难说。恐怕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祝缨道:“尸体在他们那儿。”

“可嫌犯在咱们这儿。”

“嫌犯有可能不是真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一道走一道合计,走到一半,祝缨道:“等一下。”她让随行的小吏先回大理寺,自己去与鲍评事换下了官衣,先往案发的娼家去探一探消息。

…………———

两人都换了时兴的春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花街。花街的下午,已经开始张罗着迎客了,几乎看不出来这里在昨天夜里或是今天清晨才发生过命案。街也没有封,连发生命案的娼家也还在那里,人家还照常居住、生活,甚至准备迎客。

祝缨与鲍评事往那儿探了探头,就有小厮殷勤地躬腰迎了上来:“二位官人,里面请!”

这娼家的格局乃是进门一个院子,有些花木景致,不深却显得很深。往后,是一间开阔的大堂,摆着桌椅之类,中间空出一片铺着地毯的空地,应该是歌舞表演的地方。小厮正把他们往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边上引。

祝缨好奇地张望,说:“听说你们这儿——”

小厮道:“您说的是哪一件呢?要说是那一件,那是确实有的。您瞧,那不还有两位杵那儿看着呢吗?”

两人一看,大堂后门没关,透过后门看去,还真有两个挎刀的衙役。

鲍评事心道,常听说婊-子无情,还真是!这才死了人,竟然还……

他说:“怪瘆人的,你们还开得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看着与季九娘一般的人物,娉娉袅袅地走过来:“这位官人,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还得按时往上头缴钱。女儿们吓坏了,我倒想叫她们歇歇,她们歇了,我到哪儿弄钱应付上头呢?”

她本来应该也是一位风月场上的风云人物,从她的衣饰来看比季九娘似乎还要好一点点,现在也带了点焦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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