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72)

小陶回来说:“他们有看不起病的,说这里的免费看病的,都来……”

祝缨哑然,道:“看来,以后要把号脉这一项放在最后面了。”

中间又出了点小事故——有一个女孩子,她没有父母的同意文书就来了。负责勘核的人要赶她走,她在那里不依,又吵了起来。

祝缨派人去问,说是:“年十九,父母双亡,所以无有同意的文书。”

祝缨道:“问明是哪里人氏,这里正有京兆的主官,查明她果然无父无母,就给她号牌。”

过一时回说:“就是京兆长安人,父亲是开武馆的车猛,前两年才死的。”车猛这个人,祝缨还真知道。她对街上的三教九流等等是十分熟悉的。车猛开的是武馆,因为职业的关系,与所谓□□就有一点点牵扯。说是武馆,也就是几间房子,开馆授徒的意思。教一点拳脚枪棍。

但是她不点破,而请长安县去查一下有无此人。长安县来了精神,飞快命人去查,须臾回报:“正有此人,此女该年十九。”又核记载之年貌,也给了车小娘子号牌。

一天下来,竟有数百人报名,祝缨道:“明日再发一日号牌。后日就开始考核。”

第二天,除了王云鹤还过来转一转,其他的高官就没有来了。祝缨心中也有了主意:发号牌的时候是有点乱,场面有点大了,虽然也传出了可以有女狱卒的风声,但是如果发生什么失窃、踩踏之类的事情,未免也是一种麻烦。以后必须重新规划。

第三天,正式考核开始。还有些才听到消息,将信将疑的,想要来报名已是不能够的。又有一些是想蹭个义诊的,也想往里挤。祝缨下令,一概拒之门外。此时京兆的衙役们就不客气了,拎着棍子一通维持,终于把场面安定了下来。

而王、郑等人又来了,时、钟等也要来瞧这个热闹。

……

祝缨才松快一天,便又得应付上官了。

她给考核出了一点简单的题目,连夜调了纸张,让每个人在纸上各写自己的姓名,这张纸就是她们的计分纸和考卷了。这也是一关,不会写名字的也不淘汰,由文吏代写,但是第一项她们就不得分了。

然后将这些人分组,十人一组,但是祝缨却发现——有拿了号牌而今日未到的人!她对文吏道:“把名字核实一下,也记录下来。”

旁边郑熹问:“有多少人?”

祝缨道:“两日共计报名了七百六十三人。”

郑熹道:“那是百里挑一了。”

祝缨心道:哪儿啊!今天有四百多号人没来呢,都是昨天蹭花姐和尼师的义诊的!还有凑热闹好玩,动真格的就反悔退缩的。要不是临时弄个保书、帖子还要费点事儿,信不信能有几千号人过来?今天到的也就将近三百人而已。三百人里挑八个,四十取一不到呢。

但是这种拆自己台的事她是不会说的,只说:“初筛要去掉不合适的,留下参加考核的就没那么多了。”

高官们都点头,这个他们懂,朝廷取士也是这样的。

第一项写字,不得分也不黜去,因为此时女子能读书识字的是少数。尤其是狱卒的门槛低,身份越低、人越穷越没有条件读书,这是无法强求的。

祝缨粗一分组,二百八十四人,不够二十九组,就把零头四个混在了其他组里。

再来第二项。

第二项是跑!有些迈不开步的,或者害羞的,又或者跑不动的,也计分从一分到五分不等。每人拿着自己的计分纸,从起点跑到终点,所有人一起跑,到了终点把计分表交给终点守候的小吏,小吏在她们的计分纸上计到达的名次。按名次给分。

王云鹤问道:“为什么要算分?不是等第?”

祝缨道:“算起来方便。”她学了好几年算账,觉得比起上中下之类的,各项算分更加直观一点。

其次是搬重物,也计分。然后又是抛掷,还是计分。

有些人在写名字的时候就开始脸上变色——是真不会,但是祝缨不放人走,还得让她们跑完全程。也有在跑步的时候跑到最后一名难过得落泪的,也有因紧张,扔重物抛手险些砸到自己的脚,因而脸色煞白的。祝缨都没要赶人家走。

裴清问道:“为什么不黜?”

祝缨道:“只是其中一项。一帆风顺是看不出本事的。挨顿打还能站起来的,也是很难得的。”

王云鹤低声问刘松年:“如何?”

刘松年道:“一身跟你一样的臭味。”

因为人多,第一天也就测这两项。

当天把计分纸收回,各人回家,明天来领,继续测试。

观看的高官们对她这种设计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在选狱卒。否则集这许多妇人在一处,首先就不合时宜。

郑熹道:“明天要着紧。”

祝缨道:“明天也就差不多能有个结果了。”

他们第二天都得上朝,然后处理完正事之后再过来看,一如今天。祝缨也是,需要到大理寺应卯,简单处理完杂事再来。

当下各自还家。

祝缨回到家里,祝大和张仙姑又在跳舞。祝缨忙大理寺的时候也没忘了他们,为他们请封的奏本也批了下来。这件事没有任何的阻碍,两人是她的父母,她是官。扣她的请封,她得打到主管衙门的大堂上。

祝缨道:“得啦,还要做衣裳呢!”

张仙姑就说:“我跟金大妹子说了,她还说,以为咱们家有别的想法就没提。裁缝咱也用原来的那家的,我的头面你也不用管!”她自己也有点私房钱呢!

祝缨道:“旧年的珠子还有一些,拿去用吧。珍珠这东西,久了不用也就放坏了。”

张仙姑道:“该给花姐也一同办两件的。年轻小娘子不弄,我一个老太婆倒……”

祝缨道:“嗯,再给爹打两根好点的簪子。”

祝大脸上的笑容都没停过,说:“哎哎,好好!哎哟,我日后也是老封翁啦!哎哟……”他笑着笑着,又问,“咱家不能只有一个杜大姐好使唤吧?就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呀。”

张仙姑道:“你又催,又催!是又要自己显摆不是?你别说是为了老三,她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就为了自己风光,不管老婆孩子死活呐?!”

祝大嘀咕道:“哪是我?是他们也觉得有点奇怪哩。”

祝缨问道:“谁?”

祝大道:“邻居也说,咱们家太省了,我知道他们是说抠门儿。你现在这样威风了,没个小厮跟着,也确实……”

祝缨又问:“那爹是怎么说的?”

“我说,不习惯,又怕人不可靠,再有个什么亲戚的打上门,麻烦。”

“嗯,就先这么说。我手上的活儿弄完了,再办这一件。”

张仙姑也骂:“你还嫌她不够忙是怎的?”

那一边,花姐还要安抚杜大姐:“干爹不是冲你,是为了搪塞外面的人。唉,这个家你也是知道的,进项就只有小祝一个人,她又不肯循私枉法,请托也不收的。叫人看起来多少有些寒酸。”

杜大姐道:“小娘子,我都明白的。”祝大这种人,世上太多了,她也不必同这个人怄气。她虽然是个粗使的仆人,心里也很明白,这个家,祝大说了不算,顶门立户的那是小祝大人。甚至大娘子和小娘子,持家也比这位老封翁靠谱得多。老封翁说起来不靠谱呢,为人又比她叔叔要好着些了。害!这不上不下的,也就这么凑合吧。让她干活,她就干,老封翁要作夭,她就当没听到得了。据她看,这一家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这个话就不能说出来了。

祝缨又要拦着张仙姑:“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娘想,甘大是个多话的人么?他肯劝我,多半是有道理的。只是我又忙,耽误了。”

好容易一家子安静了下来,祝缨才得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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