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368)

三人安排完之后,苏、阴二人假意离开,阴郎中回房后又悄悄溜出到了祝缨这里。

小吴放了一大碗鸡血,往窗户上一泼,祝缨拿起碗往前襟上一倒,往床前地上也洒了一些。然后祝缨往床上一躺,拿张手帕盖住了脸。

张仙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她没有如约假装昏倒,而是叫个不停,越想越伤心,好好的闺女要装尸体,怎么不跳大神了还得这么倒霉呀?!

花姐给她拽到一边,也大叫一声:“快来人啊!”

苏匡头一个从外面冲了进来,说:“都不要进来!侍女呢?来扶大娘子到一边去救醒!来人,往本地府衙送信,请他们过来!有官员在驿站出了意外!”

整个驿站都乱了套!

驿站离府衙还有一段距离,消息传到的时候,天色已晚。“田罴”正在府里与“夫人”争吵!“夫人”骂他:“你个不要脸的臭东西!什么骚的臭的都敢沾!你也不怕!”

“田罴”道:“都说了,那是女监的狱卒、狱卒!我要她回事儿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给你儿子也生了,你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吵到一半,驿站有命案的消息传了来,“田罴”说:“吵吵吵!瞧!吵出麻烦来了吧?!”

“夫人”也不吵了,忧心地道:“不会有事儿吧?”

“有事儿也是别人有事儿!我去应付一下,今晚不回来了!”

“田罴”去的时候已然打好了腹稿,凶杀案?找个凶手不就得了?随便找一个人往他头上一扣,就说是图财。干脆利落地破案,把人打发了。快速结案就能避免上面关注,这是他的经验。

他带了十几个人,似模似样地进了驿站,命衙役维持秩序,一面说:“人在哪里?”

驿丞一脸的灰败:“在那边儿。那家老封翁真不好应付,不让小人们进去看,还闹,说我们都是匪类。”

“田罴”冷了脸!大步流星进了祝缨的屋子,捂着鼻子在床前站定:“揭开。”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姚春?!!!”

姚春怔了一下,才看到说话的人:“阴、阴……”

阴郎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沉着脸道:“竟然是你?以奴害主!”他气得厉害。这个人是田罴的仆人,签了卖身契的那种,跟在田罴身边差不多得有二十年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顶替了主人的身份做起了官!

姚春就要往外跑,口中还喊:“他们是犯人,拿下,嗷——”

祝缨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白帕,抬手挥掉姚春的帽子,左手揪住了他的发髻,右手抽出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再叫一个我听听。”

姚春真的叫了:“来了!有歹人冒充朝廷命官,被我识破,要劫杀于我!快将他们拿下!”

阴郎中想打他,又怕不小心打到祝缨手中的刀伤了自己,只得啐了他一口:“狗贼!”

外面驿丞、衙役要往里冲,苏匡带的人要拦,商人们瑟瑟发抖。苏匡大声宣布:“此贼名姚春,乃是真正的田罴田大人的家奴!他谋害主人,冒充官员,是死罪!你们只是被蒙蔽了,只要弃暗投明,朝廷并不追究。你们不要陪着送死!”

姚春也喊:“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他污蔑于我是要趁机逃跑!”

祝缨提着姚春的脑袋往床边小几上一磕,世界清净了。阴郎中吃了一惊:“这……”

祝缨道:“有数,死不了。小吴,会捆人不?”

小吴提着一捆绳子进来,大声道:“练很久了!”

苏匡也踱了进来,低声道:“还好拿下了这狗东西,否则……”

祝缨道:“这里交给你,给我几个人,我去府衙,把那边也抄了。”

“人手……”

“没事儿。只要你们看好这个狗东西,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给京里发消息,请他们火速调派援手过来。”

阴郎中道:“这个时候你怎么也失了计较了?这里有驻扎的兵。”

“我是说断案。这个东西在这儿经营有一阵儿了,什么循私枉法、贪墨的事儿都干了,得派人下来查一查。我得趁他们来不及,先把府衙那里的证据给弄到手。既然是家奴作案,不是匪徒,那就不用担心府衙里还有什么亡徒凶犯了,走了!”

驻军哪是能随便调的呢?政事堂也没给一道这样的政令,丞相轻易也不能调兵。

祝缨就带着十个人,趁着前面对阵,翻窗出了屋子,从驿站后门悄悄地走。一气奔到府衙,敲响了后门:“快!大人有话要带给夫人,我要见夫人,不要惊动前面的人。”

里面那位“夫人”听说叫的后门,心里先慌了,道:“后门?快,带进来。”

“夫人”与祝缨一打照面,问一句:“你是谁?”祝缨已蹿到了她的面前,刀往脖子上一架:“闭嘴。”一条绳,把她也给捆了,丫环们要尖叫,大理寺下来的人都不客气:“谁叫就把舌头割了!”

丫环们好像突然不害怕了一样,都不叫了。

祝缨带人从后往前摸,先摸了个婴儿出来。“夫人”要叫喊,祝缨面无表情把这孩子提了起来,“夫人”马上没了声音。

接着,祝缨把“夫人”的卧房给搜了,搜出许多金银细软,又从“夫人”身上搜出一枚田罴的私印。又从后院小书房里搜出几本暗账、一些往来书信。趁着夜色,将人从后门带了出去。

驿站此时仍在对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凶案现场”,祝缨从容地回来,提着“夫人”、抱着婴儿又从后门回来了。

…………

阴郎中看到婴儿,问道:“这是什么?”

“他儿子。”

“哼!也是贼种!”阴郎中狠狠地呸了一口。算算日子,以笔迹来推测,这孩子就不是田罴的。

苏匡道:“已派了人去送信去了。咱们先审一审这两个人。明天一早,这件事必然满城皆知了,必有什么参军、主簿之类主持事务与咱们交涉。这些人主官被换了都不曾察觉,可是不可信的。”

当时就在祝缨的房间里审人。

阴郎中道:“还有什么好审的?必是这奴才谋害主人!真该千刀万剐了!”

祝缨道:“斩,死刑只有斩、绞两等。”

阴郎生气地瞪她,祝缨擦着刀,对姚春二人说:“你们俩,我今天已经够累的了,没力气去查线索,要不你们全招了吧。你们要不招,我就只好用不走心的办法审了。”

小吴好心地解释:“走心,认真查线索证据,铁证铁案。不走心,就是打,打到招供。”

姚春还是不肯说话。

祝缨挑亮灯芯,慢慢翻身账本,说:“唔,你快把府库偷空了。将府库存粮交由商人倒卖……”

“加税……”

“受贿……”

“卖放囚徒……”

“哟嗬,还知道分给他们,怎么?好订个攻守同盟么?咦?你还往田家送钱?也对,不稳住了家里,来人要钱怎么办?”

阴郎中又啐了一口。

祝缨道:“成啦,大家伙儿今天夜里再辛苦一夜,轮流守夜。明天一早与府衙官员交涉,他们应该会相信咱们的身份的。官员们信了,外面这些衙役也就老实了。”

…………

事情正如祝缨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府衙的官员们能来的都来了。驿馆三人亮明了身份,他们便都相信了。

自副职以下,一个个痛哭流涕,对着姚春痛骂:“贼子敢尔!”

有真心愤怒的,骂他鱼肉百姓。也有另有盘算的,骂得更狠:“早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你将府库搬了多少?!我杀了你!”

祝缨抽出刀来拦在了他的面前,道:“自有国法办他。”

他们又请求:“请移居府衙,将贼人押入牢中。”

祝缨道:“这倒不用了。我看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饿个三五天也饿不死,就这么饿着吧,等京里来人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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