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440)

杜大姐抢了纳鞋底的活计,张仙姑就缝个小袋子预备给祝缨装随身带的笔。

祝缨向来不干这些活,她一手执刀,慢慢将一支簪子的簪头雕出了形状。

张仙姑问祝缨:“这样的就不能罚得轻点儿?这也太可怜了。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祝缨随口道:“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回去之前得先把我要他们干的活给干完!”

张仙姑高兴地问:“你要帮他平反?”

“他杀了人,自己认了,从地方审到大理复核,情由也明确,没得反。”

张仙姑道:“那怎么说他能回家?”

祝缨胡说八道:“给我干事,立了功,不就行了吗?”

张仙姑被骗到了,笑道:“不错!”

祝缨道:“娘也是,别看着犯人就说可怜。”

“懂~”

“我是说,这故事要是他们编的呢?他就是要杀了弟弟一家夺了家产,这样的事儿还少吗?”

张仙姑道:“你娘活这么大岁数,还能叫人骗了?”

祝缨道:“那你说,这小庞石匠说的是真是假?”

张仙姑又卡壳了,花姐端了一碟子蜜饯过来,又摸出一包她自己配的山楂丸,说:“吃点儿消食。”才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她一来,祝缨就起身回房又忙去了,张仙姑道:“你瞧这孩子!”

花姐道:“我去看看去。”

祝缨有些话不能跟父母讲的却会对花姐说,花姐也懂她,进来就问:“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了?”

祝缨道:“时间很紧。”

“是,春耕是讲天时的。”

“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如果不是冤案,寻常犯人想回京是不容易的,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大赦。等着看吧,要么太子生儿子,要么太子坐了那个位子,都能大赦。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这变数就太大了!我得在那之前再做出点事来!”

所以她很忙。

花姐道:“识字碑也要刻了,春耕很顺利,你去西乡的时候我也出城看过了。”她当过家,能看出不少门道。福禄县在祝缨的调理下,不止是春耕,连秩序也都好了许多。譬如她们老家朱家村,也是县令不会轻易去管的,跟汪县令之垂拱颇有相似之处。

祝缨不一样!

花姐有点骄傲,说:“你比他们都强。”

祝缨道:“那你呢?”

朝廷不止对官员有约束,官员的家眷也是,他们本来就不许自己出面经商、做经纪、在所任之地随意置产业。祝缨能给花姐弄出药铺所需的三间门面,花姐却不能自己出面经营。

花姐道:“我跟庙里的师傅说好了,逢初一、十五,我去那里给人看病,算舍药。”

“明明……”

“这样就很好。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现在是没功夫经营什么医馆药铺的,”花姐说,“干爹干娘去年夏天出门就病了,眼看夏天又要到了,我在想怎么给他们配些解暑的药。要是有效,不止干爹干娘能从中得到好处,凡水土不服的都能受益呢。”

祝缨道:“好!万一卡在哪儿了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好。”花姐心中却想,你这么忙,现在可不能再麻烦你了。又忧愁,圣上春秋已高,真要出个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

祝缨早就开始考虑这事儿了。

第二天,她把庞家父子都带上,一大早就去了采石场。采石场离县城有点距离,半天才到。因春耕,采石场上许多人都不在。采石场原本有一大劳动力的来源——犯人,福禄县很久没有合适的流放犯可用了,所以这个时候就很冷清。

整个福禄县不大拿采石场当个大收益,一是费人,二是销路不算好。附近邻县也有山,谁也不用跟这儿采买,人家自己开采就行了。石头也不值钱。那等矿产富裕的地方,比如有金矿、铁矿之类的地方,是抓壮丁也要抓足了数的。

祝缨跟关丞对过账,这采石场一年的收益对全县有限。

现在祝缨要用到它了。

庞石匠看到了儿子之后,就时不时看儿子,小庞石匠低着头,也不怎么看他爹。到了采石场,祝缨对看采石场的矿吏道:“免礼,这两个是石匠。”然后让庞石匠去看石头。

父子俩看了一回,又嘀咕一回,都说这里的石头可以。祝缨又学了一点石材的知识,跟他们比划了石碑的大小——石材越大,转运的难度就越是翻着番儿的上去。如果只是一人高、半人宽、尺厚的石材,一辆大车能拖走,难度就不大。

祝缨就将这事儿派给这两父子了,每天是县衙里出一个人带这父子过来,矿吏接着了看他们干活。采石场还剩零星几个人,庞石匠父子也会采石,他们在打下石头之前心里就先有了个稿子,从某处到某处打眼,钻洞,破开……

在采石场便先将石碑弄出个大概的样子来,装上车,带到县城再细细地雕琢磨刻。

小庞石匠花的是自己的积蓄,如今已见了底了,房钱都快付不起了。他爹在这儿干活是听县衙的,县衙只管饭,但是祝缨给小庞石匠算了工钱。工价是照着福禄县的标准来的,干活的时候管饭,小庞石匠也不讲价,算了算还了房钱之后还有点剩余,他就安下心来干。

他在祝缨面前沉默寡言,比他爹的话还要少,全不似能被杜大姐套出许多话的样子。他和庞石匠父子俩一起动手,先把粗糙的石材打磨成碑身,这个步骤比采石、刻碑加起来都耗时!

祝缨背着手看他们忙碌,就说了一句:“不必那么仔细,刻字那面平整些就行了。”

她只要一面刻字并不刻双面,每一通石碑上都有数字标记。石碑虽然多,不过不缺地方立它们。

庞家父子先整平碑面,又在上面浅浅地凿出横平竖直的细线,打出一个一个的格子来,再在格子里刻字。

祝缨看完他们刻好第一块石碑,心中很满意,道:“就照这个办。”

庞石匠又向她提要求:“活计多,小人的家什磨损快,得时常修补。”

祝缨道:“那儿不有一个铁匠么?”

大理寺诸位实在够意思,祝缨要各种工匠,他们就努力送工匠来。如果不是手上犯人数目一时凑不齐,真能给个“百工”。

铁匠姓万,万铁匠犯案就很“正常”了,没有任何的恩怨纠葛,就是喝醉了酒跟人打架,铁匠的力气一般人哪里吃得消,一拳擂在太阳穴上把人打死了。大理寺就将他也打包送了过来。

福禄县自己也有铁匠,技艺却是不如万铁匠了。

万铁匠干活的地方是县城的铁匠铺,与庞石匠干活的地方很近。福禄县衙虽然小,该有的还是有的,比如坊市,不过数目少、地方小而已。市集只有一个,前面开店、后院当工坊。万铁匠给庞石匠把钎、凿等物收拾好之后,就坐着看本地的铁匠干活。

铁匠很忙,春耕时有用坏的犁也会拿过来,万铁匠看他干活不利落,就跳起来说:“你这样不行!”

“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

有万铁匠的加入,铁匠这里活计干得就快多了。铁匠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想干的,不是我求你的,我也不会给你算工钱。

万铁匠却没那个心思,专一干活。

大理寺给祝缨选的这些个工匠,是真的挺好使的。祝缨又把兽医等各各安排了差使,福禄县可不想养闲人。

这些人除了住在县衙的大牢里,旁的条件还都不错,几个会种地的农夫甚至觉得这大牢里比他们家还好些。他们有的还住着草房,大牢是正经砖房,盖着陶瓦,它还不漏雨!

六个农夫的主要任务是给祝缨种地。

此时,祝缨请来的几位当地老农都回家忙春耕去了,她的地也不能荒着,六个人就有了新的任务,开地、种地。六人里,最年长的三十七岁,年轻的也有二十了——十六以下犯罪减等,也发配不到这儿来。除非他们全家倒了大霉,一块儿判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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