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554)

他絮絮说了很多街谈巷议,有些是赵苏、顾同或不知或不会同祝缨讲的,祝缨也都听了。等小吴说完,祝缨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小吴心道:大人说赵小郎君有主意,我看大人的主意才是深不可测呢。他有点发慌又不敢明说,只得咽下了心慌,回去与侯五、曹昌咬耳朵。

祝缨知道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又与花姐、张仙姑商量着过年的事儿。

…………

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往年,秋收完了之后一年的收获就算完了。现在又多了橘树一项,没本钱的能做零工赚点辛苦钱,有本钱的也要凑一点本钱跟着跑趟买卖分润一点。同乡会馆有好几处,人们各依着自己的想法或投这一处、或投那一处。

手头有了点余钱,花起来也比往年大方了一点,连带着丰富了一些做小买卖的人的钱袋。

县令不盘剥,底下人也就要老实一些,偏僻乡里也略能吃饱一些,阖县上下人人觉得有盼头。人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就是新年最好的装饰。

张仙姑念叨一回:“小吴也是,怎么不留在京城过年呢?我想回去还捞不着呢。”就说今年得摆点排场。因为她知道,祝缨这县令当了三年,手头的钱终于松快了不少。

祝缨道:“好。”

张仙姑又想叫江舟一起来过来,看了一眼花姐,说:“叫江家的两个也一道来吃个饭?热闹。”

祝缨道:“好。”她与花姐相视一笑。其实花姐对小江没什么芥蒂,有心事的是小江,如今小江有了更多的事儿,也不死盯着一件往事了,花姐就更没什么。

张仙姑大松一口气:“那就这样定了!”

祝大只要与侯五等人一处喝酒吹牛,他与乡绅们一处反而不自在,祝缨也由他去。

祝缨在京城是个只能混上除夕值班、正月初一混不到进宫的主儿,在福禄县过新年却是众星捧月。张仙姑与祝大两个站在她的身侧,一同分享如此“辉煌”的时刻,两人跟随祝缨高坐在县城里搭起的彩楼上,一时有些飘飘然。

顾同往顾翁那里应个卯,与家人说几句话就对顾翁道:“阿翁,我去侍奉老师。”

顾翁道:“那你还不快去?!”

顾二叔道:“是呢,这里有我们呢。你好生侍奉大人,咱们哪里不如那个……二、赵苏了?”

顾同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要与他比了?他是占着舅家血脉的便宜,我可是老师正经的学生呢!

他不想再在家里多呆,大过年又跑到了县衙里。

张仙姑正和花姐她们放花炮,她们一人一根线香,你点一个我点一个,天地间嘭嘭作响。震得顾同心肝肺一阵乱颤,心道:到底是老师的家人,都不惧的!不像那些个装模作样的,娇滴滴叫着要人护着。

江舟眼尖,看到了他,向张仙姑凑了凑,拉拉张仙姑的衣袖,指顾同给张仙姑看。张仙姑道:“哎哟!阿同怎么来了?”花炮声将她的声音盖住了,顾同隐约看到她们看向自己,忙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得以交谈。张仙姑说:“怎么不在家呢?”

顾同道:“这儿就不是我家了么?我给老师放炮看去。”

张仙姑道:“年轻人可真是,一个一个的,哪儿都爱去,就是不爱回家。”

顾同笑吟吟地:“明早我给您磕头拜年的,您可别忘了给我压岁钱呀!”

张仙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道:“有!有!我有好东西给你呢!”

顾同去放了一回炮,祝缨也不赶他走,一伙人直到守岁毕,子时一过,满城上下都喊着新年的贺词,打心眼儿里相信新的一年会更家红火。他们将灯火光得更亮,更加肆意地燃放着花炮,将半边天映得通红。

祝缨守到子时就识趣回后衙了,顾同意犹未尽,跟着回去,问道:“老师不再看看么?”

“我不回家必会有人奉承陪着,全城能好好睡的人就不多了,”祝缨说,“得识趣。”

顾同撇嘴道:“老师可也太难了。一年到头,就放肆一回又怎样?不比他们更配好好热闹热闹?”

祝缨道:“话里有话。”

顾同在县衙有房间,直到回了后衙见没有外人了,才说:“老师体贴,他们犹嫌不足,家里还拿赵苏说我呢。”

祝缨问道:“福禄县的财富,比府城如何?”

“呃?”

祝缨道:“说实话。福禄县就算翻两番,能比得过府城吗?”

顾同摇头:“不如。”

“翻八倍,比得过州城吗?”

“恐怕也是不行的,”顾同又追了一句,“然而老师在这里励精图治,咱们一片欣欣向荣,可比他们有朝气得多了,迟早有一天会比他们强!”

“迟要迟到多久呢?”

“这个……”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钱财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钱财数目不如,人才就数目更不如人家了,是也不是?六年养不出一个富庶的鱼米乡,就更加养出不源源不断的人才,堆不出来。”

祝缨摆了摆手,继续说:“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话。咱们在这儿种麦子种橘子,来个刮地皮狠的,数着橘子数给你课重税,不用两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树砍了当劈柴烧。到时候这个地方怎么办?得有能为家乡说话的人。一地,只要能出一个官员,无论官职大小,才算说话有了声音。”

祝缨道:“我可不想白干一场,走了没几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福禄县要立起来,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财。所以无论是你还是赵苏,我只好给你们寻一捷径,先出头再说。有人为家乡说话,能护家乡安宁,福禄县才能安心积聚财富,而不是只做个流放犯人的烟瘴之地。”

顾同用力点头:“老师是为本地长远福祉着想,并非是为着自己的政绩。”

祝缨道:“胡说!政绩我是一定要的!你以后为官,一定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

顾同“嘿嘿”一笑:“嗯嗯,要的,要的!老师,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个私心太重的人!”

他一时情绪激荡,将自家长辈与姻亲卖了个干净:“他们还琢磨着把持同乡会馆呢!”同乡会馆数目有限,顾家也承担了一处,日子久了就越发显出会馆的好处来了,顾家是绝不想放手的。据顾同所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几家,而不得参与承担会馆的人心里也不能痛快,只怕又要生事。

顾同大力拆自家的台,道:“他们不是不懂‘义’,懂着懂着,看到了‘利’手就会自己动,您可千万别看着他们一时像模像样了,就觉得他们改好了,他们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时不时管上一管。”

祝缨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还要拜年呢,早点儿睡。”祝缨说。

顾同故意小声抱怨:“又不说明白了。”

祝缨也不理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踱回房里休息去了。

……——

顾同虽然小声抱怨,仍是相信老师是有办法的,他等着看自家祖父计较失败的笑话。

哪知整个新年祝缨都不曾提“把持同乡会馆”这件事儿,与此相反,她又新设了两处同乡会馆,再指派两家乡绅派出族人,拿着她的书信、名帖,再往两个地方设馆。

这两处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邻州的两个府。当地的知府一个是郑侯的旧人,一个是老乡陈峦介绍给他的人脉。

顾同眼珠子惊得快要掉了下来,心道:不能够呀!难道老师的办法就是每家给一个?这算什么解决把持同乡会馆的法子?这不得叫他们各计私利,把福禄县的局面给败坏了?就算是分好处,也不能这么个分法呀!分明是一盘散沙!

他找祝缨再次进言,祝缨道:“知道了。你来,有事要你去做。”

——他们的新刺史定了下来,原大理寺的少卿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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