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675)

顾同忍气吞声,为了让他们多说一点,又溜去买了一点小咸菜回来分给大家吃,再听他们夸章司马“心疼穷人”!

他娘的!心疼个屁哩!老师为了南府上下忙成那样,他们嘴里就只有章司马了?他娘的!他娘的!

“哎?你怎么不吃啊?”

“吃吃!”顾同说。

终于,他听到也有人说到了祝缨,说她“年纪轻轻,也很肯干事哩。荆家都敢碰,也是个好人。”

然后又听到有人说“那个张无赖,我知道的,一条赌棍,多半没理。”

又有人说“这倒是了!他上回到我这里赊了二斤荔枝还没给钱哩!哎哟,个王八蛋!”

“这么说,张富户这回可怜了。司马……”

“司马心疼穷人总是好的,张富户总不能就这么认命了吧?他要有本事就找知府大人给他做主,再掰回来不就得了?”

顾同心道:你们可真是……真是什么呢?

做好事而想不生气,真的好难!顾同捏着干饼沉着脸往府衙走,一不小心撞着了一个人,那人骂一句:“你瞎……诶?顾大官人?”

顾同心情也不好,差点张口也骂回去,一看他:“你?”

两人认识,那一个是府衙的吏,他的后面,李司法双眼放光:“顾小郎,府君大人今天没出去吧?!”

……——

李司法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了!他这辈子办案都没有这一次这么有条理又高效过!半天半夜,他就给办好了!

诚如祝缨所言,地面上的一些非法的勾当,小官小吏是肯定知道的。不过出于种种原因不会去管。但是当上官逼勒着要的时候,这些小官小吏权衡一下,上官不好糊弄,他们就把这些人给掏出来了。

李司法是府衙里的官儿,不过日常是干捕盗之类的事儿的,对这些就比较熟悉。如果换了王司功,可能就不太了解了。如果知府是冷云,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李司法很快就把张无赖常聚赌的庄家给掏了出来,他一翻脸,庄家只好也拿出账来。李司法将账本一看,找出是这一笔,上面写着的居然是借债。又索要契书。庄家道:“都还给他了。”

“放屁!”

“真的,账还了,债就烧了。”

李司法冷笑一声:“你的那些个债,能见得了光?你不得留着点儿把柄?”

“真没有。”

“还有别的契没有?没给他个收据什么的?”

庄家道:“他连个字都不认识,怎么会想到要收据?”

“那你跟我走吧你!”李司法一个眼风,两个手下一条铁链把庄家给锁了,不但锁了他,连他兄弟都锁了。物证不够、人证来凑。锁完人想起来还有赌具要查抄,险些将庄家的家都给抄了!

庄家道:“李大人,饶命、饶命!有!有!契书没烧!”

他终于翻出了当初张无赖的借据,上面记得就很清楚了,某年月日,张无赖赌债若干贯、利息若干钱,后面按了个指印。整张契书上面被画了个大大的勾,以示作废。

李司法冲他脑袋拍了好几下:“你能干了!你出息了!连老子都敢糊弄了!说!这是怎么回事?”

庄家哭着说:“这不是……怕官府吗?”

赌博这事儿它犯法!只要是赌财物的,凡参与赌博的,不论输赢起手就能打到一百棍,赢得多了按偷盗算,还累计,上限能判到流放。众所周知,十赌十输,庄家通吃,所以一般庄家能判到流放。除非他们的赌的是——弓射之类,这个是习武,就算赌钱也不入罪。这几块料也没那个正经本事,是各种赌博的游戏都玩,独独放过了射箭类。

庄家的两本账,一本是糊弄人的“放贷账”,另一本才是自己的存根,即赌博所得。他自己一个人开不了这么大的摊子,也有些帮手,得给人分账,所以要办个收支、分红的账目。又因彼此也担心对方从中贪污,庄家将这勾了的契书留下,是为了与同党分钱时做依据的。

李司法又将他的头打了几下:“都识文解字的,干什么不好?!不干好事!”

庄家心说:我孝敬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然后是扑过去找张富户。张富户一家又急、又气、又羞、又怒还灰心,还得强忍着干活儿。丢了地,丢了脸,日子还得过。

李司法上门,张富户一见他就哭了。李司法不像以前那样安慰他,开口就是:“娘们儿似的嚎什么丧呢?快着!知府大人回来了,他老人家真是英明!一回来就看出来毛病了。你当初立契,谁做的证,谁做的保?”

张富户一家怯怯地问:“李大人莫不是拿我们寻开心?知府大人也不喜欢富户的吧?”

“呸!”李司法道,“知府大人最是英明,什么不喜欢富户?是不喜欢违法!不就荆五那事儿吗?荆五干得对了?呵呵!敢骑到府衙头上,打不死他个小兔崽子!将自己与荆家放到一类,也不看看你配不配!趁早的,不想翻案我就走了!你哭死算了!下回再来一个与你打官司的无赖,我就都让给章司马审,再不管你了。”

张富户一听,赶紧跪下:“李大人救命!”

张家全家跟着下跪,李摇头叹息:“早干什么去了呢?快着些!”

有李司法出面,证人也找到了,私订的契书也找到了,李司法向他们保证:“你是证人,往衙门里立档的事儿也不归你管,是他们办疏忽了,不会打你的。再说了,这上头有你的画押,你想躲也能躲得开呀!”

哄好了证人,再对张富户道:“你是苦主,还要你出面!否则章马私下向知府大人服个软儿,怕有后患。还要你出头。”

一听“出头”张富户又怯了,李司法骂道:“怎么这般扶不上墙?锁了!”

张富户这一生,不能说完全的奉公守法,逼死人命或者逼得人卖儿卖女的事儿还真没干过,自忖也没犯什么大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这般田了了。

接着,他心里就舒服了一些,李司法直奔张无赖家,将喝得烂醉的张无赖也一条铁链给锁了!

天还没亮,他就将事儿给办好了,没白没黑地赶路,第二天下午就赶到了府城。张富户家里有钱,给他备了匹马坐着,张无赖到手的地当不得马骑,被拖着走。饶是秋收,府城人也比县城多,这样的一行人进城就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李司法在衙门前将二张的锁链解开,让张富户再击鼓鸣冤!

……

有人鸣冤,且前面是章司马审的,祝缨就出面了。

升堂,张富户的状子都是李司法在他家里给他补的,写得倒还清楚。

事情都是祝缨安排的,她还是将章司马请到了堂上一起审,又放开了允许百姓来旁听。虽然是秋收时节,该闲的还是闲着。连苏鸣鸾母女、隔壁郭县令都穿着便服猫着围观。

祝缨先命双方陈述,然后下令:“庄家带上来!”

庄家一脸土色,跪下道:“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庄家,这人在“道上”也算有点名气,他是干什么的,人人也都知道。先诱赌,小输给赌徒勾得赌徒继续赌。再出千,骗光了钱之后就借钱给赌徒,然后收债将人家当全给收了。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落他手里的赌徒脱层皮能出来都算幸运的。

人人骂他。

祝缨翻了翻契书,道:“二十板子。”

二十板打完,再问:“何时欠,何时还的?”契上都写着,祝缨这是故意问的,就是让庄家自己说出来。

庄家道:“二初六借的,四月初三还的。”

“欠多少,还多少?”

庄家道:“欠二十贯,两月六分利,二十二贯四百文。折布二十三匹。”

祝缨又问张富户,地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张富户叩头道:“小人一时糊涂呀,没有上衙门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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