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674)

等到宴后,各人散去,祝缨看苏鸣鸾等人也进到院子里了,自己便去了花姐房里。

花姐还在盘账,苏鸣鸾到府城给祝府带来了不少的礼物。花姐道:“来了?咱们新来这位小娘子,可不白吃白住呢。”

祝缨道:“又叫你来弄这个了。”

花姐微愕:“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干娘上了年纪夜里眼神儿不太好,这些东西又不能这么堆着,当然是我来干啦。对了,你弄回来的甘蔗和那些个家什,项乐说你要有用,干什么用呢?”

祝缨道:“你先把那个放一放,我有事同你商议。”

“你说。”

祝缨道:“你还说要带徒弟呢,现在这样哪里还腾得出手来?”

花姐被她逗笑了:“你看看现在这样儿,咱们能交给谁呢?还是我来吧!你才升了知府多少的事儿等着你去干,等你闲了,咱们再仔细商量吧。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你出纰漏。再说,我有些事情也还没想明白。”

“嗯?”

花姐道:“是些医术上的事儿。”

祝缨道:“哦。要什么书,还是要请教什么样的人呢?我如今闲着呢,你瞧,四个县都不用我亲自下去跑,我只要对付这些县令就好。闲得很,快,有什么要我做的?”

花姐道:“那你能不能再帮我寻些医书、验方?”

“要什么样的?还是随便搜罗?”

花姐道:“上回你从国子监也给我弄了一些来,我有些地方也不是很明白。府学里兴许有差不多的呢?嗯……我将不明白的地方也写下来,帮我问一问医学博士事好?”

“行。”祝缨一口答应了下来。

花姐道:“你要有功夫,不如说说这苏小娘子怎么养。”

“第一,叫她名字吧。她小名叫小妹,大名叫苏喆,随你怎么叫。第二,她将来是要接她娘的位子的。第三,她现在官话还说不利索,字都还没认全呢。”

花姐道:“那这个好办,先在咱们家学些儿,如何?我也能教她识字的,还是发蒙必得用经史?又或者是识字歌?”

祝缨道:“先用识字歌,头一篇不用多教,教了她不懂也没用。后面十五篇背完了,我再教她读书。”

“好。”

两人又略议了一回,祝缨帮着花姐将账拢好,又定了给苏鸣鸾带回去的礼物。祝缨道:“又多了这些人,杜大姐忙不过来的,咱们得再雇几个人,尤其是厨子!”

杜大姐一个人,光做这一家子的饭就都忙不过来了。祝家四口,苏喆带四个仆人,加上锤子石头,然后顾同主仆也是跟着一块儿吃的。项乐、项安是跟着祝缨,祝缨在哪儿吃他们也在哪儿吃。小吴、丁贵他们以前是跟着一块儿吃的,后来因为都有职事就都去蹭府衙的饭了。

十几号人呢!

花姐道:“我也在想这个事儿呢,不过本地好像没有咱们以前见过的那等专学厨艺的厨娘。”

祝缨道:“只要人品可靠就行。”

“那好,我就看着雇人了。”

“嗯。要雇就再多雇两个吧。”祝缨盘算了一下,张仙姑和祝大年纪都大了,家里又有五个小孩子,苏喆自带仆人也不能叫他们给祝家使,那样做就不好看了。侯五人家是来养老的,结果前几年用得有点狠。

两人议定,由花姐去雇两个厨娘,两个丫环。看花姐这样儿,身边连个伴都没有,也怪冷清的。张仙姑上了年纪,也得有个年轻人照顾一下生活。祝大现在比较喜欢跟石头在一块儿,还爱说:“傻小子。”傻小子也能看着他,免得他摔倒了没人扶。

花姐道:“外面男仆还是不用太多,你如今做官,有白直给你用的。家里人太多也不好管。再来,项乐、项安人家是有家的人,你可得有个预备,万一人家要回家了,不好扣住不放的。”

祝缨道:“这是自然,我看锤子就不错。跟我做学徒得了。”

“他才几岁?”

“学徒学徒,再学几年就长大了!能顶顾同使了。顾同过几年也得自己出去闯一闯了。”

花姐道:“难道你要待他与顾同一样?”

“小孩子心性未定,不过我看着他还可以,如果人不错,为什么不呢?我看他比荆五那等浪荡纨绔不知强了多少倍。”

花姐想了一下,道:“这话是正理!咱们两个也都不是什么金贵出身,也不比他们差!”

祝缨笑道:“是极是极!”

花姐道:“然而你现在手上还是缺人。”

“人是不缺的,现在整个府衙都听我的话,缺的是可靠心腹,你说是也不是?”

“嗯。”

“心腹为何珍贵?就是少!一个人也只有一个脑袋一颗心,你看郑大人,他这么些年又拢了几个可靠的人?顶用的人,不用太多。太多了,就个个都不算亲近啦。只要人都愿意为我做事,我安排下去的事情他们不能拒绝,我要的都得到,我干的都达人,是不是心腹有什么要紧?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

她不贪心。

花姐道:“嗯。”

“你瞧,凡事都有个解决的法子,咱们将想到的都说出来,一块儿想。想着了,事就解决了。来,我帮你盘账,过两天咱们再去府学,到医学博士那里选书去。”

有了祝缨的加入,家里的账算得飞快,花姐又担心祝缨操心太过累着了,一等账弄完就催她去睡。祝缨从她这里出来又到了前院,回书房挑灯将带回来的卷宗一一看完。

章司马断二十二件案子里,无原则错误的十七件,有问题的五件。最典型的就是张家争田产案,这个已经让李司法去查证了。另外四件大大小小的,也是富户有理而贫户无理。有两件与张无赖类似,是歪缠,另两件是贫户脑子转不过筋来,就是觉得人家欺负了他。

……——

第二天,祝缨在家里吃了早饭,苏鸣鸾母女俩今天跟苏晴天出去逛逛,祝缨让小黄陪着她们,给她们引路,也免得路上有什么嘴贱的招惹了她们。哪个地方都有无赖,但不是哪个女人被调戏之后都会忍气吞声的。赖三那样的无赖,府城应该不会只有一个。

她自己却将前一晚都看完了的案卷都带到了前衙,这一天,府衙是正常开门的。

祝缨安排了一下这一天的任务,小吴、祁泰、彭司士的任务比较重,他们须得盯着秋收期间下面反馈过来的各种事务,这些事务是会随机出现的,只能依旧往年经验,将秋收时出现过的问题都做个准备。这些意外什么时候发生,谁都说不好,三人都有点紧张。

李司法还没回来,张司兵一向清闲,只有王司功,看到李司法不在,心下若有所思。

祝缨说一句“有事不决,上报,好了,散了吧。”就回了签押房。

顾同也跟着进来了,道:“老师,要不要去府门口盯着谁来报案?今天李司法不在呢!”别再让章司马又插手了,乱七八糟的!他昨夜想了大半夜也没法理解章司马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缨道:“我要是你,就先换身衣服,去茶楼墙根底下蹲半天。”

“啊?”

“记着,布衣,蹲墙根儿,不许到里面坐着。要是茶楼里没有闲人,你就蹲集市的路边儿去。”

顾同摸不着头脑,还是回去换了身衣服。他是县里的财主家出身,也不能每身衣裳都是绫罗绸缎,青蓝灰绿的布衫是他服饰里的大多数,不过都是长袍,上面也没有补丁而已。

他挑了件最朴素的,往外出门,迎面撞上了项安回来,互相问一声好。项安是个安静的姑娘,因顾同总在祝缨身边,两人也熟,项安问道:“顾小郎,你这是……”

“嘿嘿。诶?”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怎么样?”

“怪模怪样的,你的鞋也不对,帽子也不对。杂七杂八的。”

“哦!多谢提醒!”

顾同赶紧回房去换了顶头巾,又将脚上的靴子给换了双布鞋,真跑出去听了半天。越听越气,配着他的绿色书生布衫,活似一只气鼓了的青蛙。午饭他都没有回来吃,因为小贩们蹲路边啃冷干粮就冷水的时候,也是聊天儿聊得最热闹的时候。旁边一个小贩不认识他,还掰了二指宽一块饼做好事般地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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