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673)

祝缨道:“这几个我留下了。”

章司马探头一看,吃了一惊:他竟都看出来了!

他定了定神,道:“是。若论张某这个案子,下官倒有些解释。”

“我并非疑司马。”

“下官也是地方上出来的,府君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一来一去,隐田也就出来了。让他坐大,未尝不会变成一个劣绅。尾大不掉就是劣绅。”

章司马也是县令出身,看得出其中的猫腻,张无赖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一查,是条赌棍。凡赌棍,人性所剩就不多了,老婆孩子都是能卖的,章司马以前还见过手剁了两根指头发誓要戒,最后拿三根指头摇骰盅的。

“张富户?哼!该吃点教训!”他故意的。

祝缨点头道:“就算给了张无赖,不用过年他就得又卖出去啦。那样的人怎么会用力耕田?这地就又要荒了。眼下农桑为要,令张富户补税,地还给他,如何?”

章司马板着脸道:“大人要如此说,下官也不好争辩了!”

祝缨等他说另外四个案子,他却又不讲了,只一拱手,看看到落衙的时候,他回家了。

仆人牵着马,见他一直板着脸不说话也不敢问。一路上不断有路过的穷人向章司马问好,也有富人躲着他走。

章司马对问好的人点点头,躲着他的人他也只冷冷地一瞥。

回到家里,仆人小心地说:“大人,可是衙里有了闹心的事儿?知府大人……”

章司马看了他一眼,仆人缩了缩头,章司马翘翘嘴角,微笑了起来。

仆人摸不着头脑,再次小心地问:“大人这是,气疯了?知府大人斥责您了吗?”

章司马大笑:“他便斥责我又如何?”他敛了笑,“你们出门,待贫者要客气,懂吗?”

“是。可是大人,富户都绕着您走,这……”仆人这些日子也被人塞过红包问过事情,也想向章司马问个明白。

章司马道:“这里就算是富户?哈哈哈哈!他们犯法的事儿比别人可也不少,袒护他们有什么用?”

“祝大人明事理”永远不如“章司马心疼穷人”传播起来快。

祝缨走后半个月,章司马一战成名,祝府君掌控全府,谁也不能将忘了府里还有一位司马了。

第210章 反正

章司马离开府衙,祝缨也就不在签押房里坐着了,她将卷宗收好,丁贵捧着两人往后衙去。

一出签押房的门,就看到李司法又冒了出来。

李司法有些焦虑,上前道:“大人……”

祝缨道:“你连夜办两件事。”

李司法的焦虑一扫而空,道:“请大人吩咐。”

“第一,去查一查,这个张无赖。既然好赌,他常在哪里赌的?别告诉我没有坐庄抽头的!他的赌债是欠的谁的?谁追的债。什么时候还的,借、还的账目在哪里?张无赖除了卖田还有没有别的进项。记着,把赌具也没收了来!”

“是。”李司法心里有底了。

祝缨道:“第二,去把买卖田地的证人给我找出来!同族之间买卖田产,族老、乡亲之间必有见证。”

“是。”

祝缨又叮嘱道:“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不许扰民!要是弄得鸡飞狗跳,便是我不办你,你就等着章司马来找你吧!”

李司法哆嗦了一下:“是。”然后又试探地问另外的案子。

祝缨冷冷地道:“办你该办的事儿。”

“是。”

此时正是秋收,府衙算是比较闲的地方之一,二张都回了乡下居住。本来张无赖还会在城里流荡赌博的,因才得了田地,他要回家“处置”他这一份产业,也回去了。张富户虽失了这一份产业,还有其他的家业,也得回去秋收。日子都还得接着过。

李司法趁着城门还没关,点了人手贴着要关的城门墙根跑了出去,真个连夜办案去了。

……——

祝缨带着丁贵回到后衙,先将案卷放到外书房,再设宴给苏鸣鸾一行人接风。

宴就摆在前院里,祝缨在上面坐了,左手是祝大、张仙姑等,右手是苏鸣鸾母女等人。府城酒楼的厨子比县城的手艺又好上几分,色香味俱全。苏喆一会儿被面前的菜色吸引,一会儿又对着院子里的梅花桩张望。

苏鸣鸾笑问:“你看什么呢?”

“那个,是什么?”苏喆小声地问母亲。

祝缨道:“梅花桩。”

天可怜见!她只会骗走小孩儿的糖吃,不会带小孩儿!锤子、石头只因无家可归,又因看锤子天资不错所以收留的,日常也不是她在养,都是张仙姑的花姐以及杜大姐等人在带,这孩子还挺有眼色的,在家还努力给她当半个书僮。她干的就是给锤子本书,然后给人家简单讲两遍,齐活。

亏得锤子天资不错,这么教着居然没有教出什么毛病来。

男孩子如此,女孩子也是这样。祝缨会干的带孩子的事儿就是:你想读书吗?想学吗?祁小娘子刚到祝家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祝缨一度希望她能继承父亲衣钵,不幸祁小娘子没这方面的天赋,祝缨也就不摁着她学。

就挺随缘的。一如她刻的识字碑,愿学就学。

苏喆是不能这样放任的,但祝缨委实没这方面的天赋,只好“有问必答”,想一下再说:“项乐,你给她演一下。”

项乐兄妹俩在末席坐着,闻言都站了起来,在梅花桩上一步一个蹿了几个,再一个筋斗翻下来。

顾同、小吴等人都喝彩:“好!”

苏鸣鸾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她认出了两人是对付阿浑时的侍从。

祝缨道:“就是他们,都是可信的人。入席吧。”

然后是开席,苏喆看看这兄妹俩,再看看菜,再看看梅花桩。苏鸣鸾叫了她两声,她才老实坐着吃了点饭菜。祝缨道:“年纪还小,有大把的时光,只要功课学好了,慢慢看擅长什么有点爱好也不坏。”

苏鸣鸾道:“也请给她安排一点这样的功课,太斯文了也不行呐。”

“君子六艺,都会教的。现在她得先识个字,学点官话才好。”

“都听义父的。”

接下来两人就不再席间说正事了,祝缨又问苏晴天住哪里。苏晴天笑道:“这要多谢老师,我长租的地方还没定下来,就先借住在福禄会馆里。”

设置福禄县的同乡会馆本来就是为了方便福禄县的人,凡福禄县本地人都可以投宿。时日久了,会馆也发展出了另外一项业务——由同乡的借宿而发展成了个变相的客栈。又因为当初设置的理由之一就是卖橘子,会馆自设立之初就有货栈。常有本地的商旅前来以十分便宜的价格寄存短期的货物。也因此,会馆又衍生出了货栈的业务。

苏晴天现在不能说是福禄县的人,但是邻县,又是暂时借住几天,房钱也付得起、租金也拿得出。还能借一借福禄会馆的人脉,又可请教何处租房,十分的划算。

顾同忙说:“怎么不早说?今年是我舅舅当值。”

苏晴天道:“那可真是太巧啦!我就更可以放心了。”

祝缨道:“这个你们等会儿私下商议,顾同,我给你个条子,一会儿你送她们过去。嘱咐几句。”

“是。”

祝大喝枯酒颇觉无趣,道:“你们又说正事了!好好吃饭吧。”

祝缨道:“好,吃饭。”

张仙姑又小声嘀咕祝大:“你少说两句。”

那一边,花姐问苏鸣鸾:“孩子有什么习惯?”她琢磨了一下,这小姑娘应该是挺重要的,得比锤子、石头照顾得更精细才行。小男孩儿胡乱摔打着长大,女孩子是得上心的。

苏鸣鸾与花姐聊了好一阵儿的育儿经,祝缨越看越皱眉,口上虽然也与苏晴天说两句话,又给苏喆解说几样东西,心里颇不是滋味。花姐这些年,虽然也还在行医,到底为自己这个家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倒耽误了她自己的事儿。再多养个苏喆,不知又要忙到猴年马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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