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743)

祝缨对苏鸣鸾道:“这图准么?周边除了你们自家,还有些旁的族,若是到时候合不上,会生出争端来的。”

苏老封君道:“那就凭本事说话好了。”

就是打。

祝缨微笑道:“要是能好好说话,还是不要流血的好。”她将这图与心里已记熟了的图对比,又指着图上几处问这处据说是索宁家的,那处又是吉码的,这个地方有多大之类。

路果和苏鸣鸾的描述都不能很准确,路果有点失望地道:“不是说只要我给你图,就可以有官做的吗?”

酒肉没吃上,又聊到了大半夜,祝缨好脾气地问道:“能为我带个路,再深入一点看一看么?”

路果道:“我没有骗你!”

苏鸣鸾也说:“义父,山路难行。”

祝缨笑道:“我不是说他骗我,那边塔郎家的舅舅也是花帕家的,也有这个意思。我得亲自看了,才好决定。”

路果闷闷地道:“你要听他的,又问我做什么?”

苏鸣鸾又劝他。

祝缨道:“我也不是只听哪一个的,我要看一看,凭看到的事情说话,说出来的话才能叫人信。我总不会偏袒哪一个,也不会坑害哪一个。”

路果叹了口气,苏鸣鸾道:“舅舅,你今天酒喝得多啦,睡一觉,明天再好好说。”

路果耷拉着脑袋走了。

祝缨是没有喝酒的,苏鸣鸾不能用这个理由劝她待奴隶、仆人们收拾了屋子,她带上树兄和巫师到了祝缨的房里,预备同祝缨好好谈一谈。

苏鸣鸾极想促成此事,却又不想为了舅舅而损害了自己。她试探地问祝缨:“义父,花帕族的人口、地方要是没有我阿苏县的多,是不是就做不成县令了?”

祝缨反问道:“他有多少人?多少地?”

苏鸣鸾有些犹豫,祝缨道:“你要对我说实话,我看你舅舅的舆图与你的相差甚大,并不很准。”苏鸣鸾皱了皱眉,道:“他的人不如我的多,地方倒不算小。义父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文字,算数也不好,记不了太繁复的。地方还能看出来,人口互相之间只知道个你比我多、我比你少,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那么他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呢?”

苏鸣鸾想了一下道:“比我的要小一点。阿苏县也才有个约数,花帕族的地方有多么的大,我也不能说准。”

祝缨再三问她,确定了一件事,花帕族的地方拢共也只有阿苏县这么大。各族大小是不等的,并不是一家就能占一县之地,长发、白面两族加起来,也只有阿苏家或者塔郎家一家那么大。

祝缨道:“朝廷设县以人口为准,这并不是谁能够随意更改的。”

苏鸣鸾道:“山里的人口本就不是很准的。”

祝缨道:“知道。长发、白面两家也不是见面就要争斗的,他们能协商的。”

巫师道:“塔郎家的舅舅一定会争县令的。”

祝缨笑道:“那也是可以谈的。”

苏鸣鸾道:“只怕他们谈不拢,谁也不肯让一步。”

祝缨道:“为什么要让呢?”

树兄道:“县令只有一个。”

祝缨道:“总有办法能置下他们的。你们的担心我知道,你们也可放心,我总会找到法子的。”

苏鸣鸾道:“要是地方不能设县……”

祝缨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了,她预先也做了些功课,花帕族的事儿她也有个预案。朝廷设县分为上、中、下三等,羁縻县也可以这么分。阿苏县这样的,算羁縻中的上县,长发的就算下县。至于更小的族群,分不出来,就一个族里一统分成一个县,然后轮流做。没轮到的就授散官的品级,反正也不怎么用朝廷给他们发俸禄。

所谓羁縻,不外就是“不强行改变”,先都拢到了朝廷的体系里,剩下的再说。

她现在先不对苏鸣鸾打包票,具体得等与郎锟铻的舅舅也见了面之后,综合之下再讲。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

祝缨道:“既然信我,那就不妨对我再多说些实话,我知道的越多,越能妥善筹划。无论路果的事情成与不成,我待你一如往昔。”

屋子里明显地听到了吐气的声音,祝缨一笑:“若是现在路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府衙设宴相待,等他下来再细谈。”

树兄道:“是啊,让他看看,大人有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富饶的领地,并不会图谋他的寨子。”

祝缨摇头:“你不要这样想。有更大的地方的人,并不代表就不贪婪。用这个理由是说服不了人的。但我愿意相信阿嫂和小妹,也愿意与路果好好商谈。”

苏鸣鸾道:“我再与舅舅谈谈。”

祝缨道:“好。”

……

苏鸣鸾没想到舅舅这么难缠。

花帕族的势力不如奇霞族也不如塔郎族,能打的就不会躲更深的山里了。一直以来,即便是姻亲,相处之中也有些微的强势与弱势之分。苏鸣鸾原本以为这事会比较容易,不想路果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她先与母亲商议,苏老封君在此时却又不肯强压着娘家兄弟低头,她说:“那是你舅舅的家,你不能代他做主。”

苏鸣鸾只好自己去找舅舅。

路果还没有睡,点着灯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到外甥女过来,抢先说:“小妹,是你先说可以做官的。你说……”

之前苏鸣鸾拿自己现身说法,告诉路果羁縻之后的种种好处,朝廷也管不着,虽然收点税,但是可以交换到更多的东西,也可以从山下得到许多壮大自己力量的办法。

现在祝缨没有一口答应路果的条件,让他直接做县令,反而又询问了更多的情况,这让路果有些不痛快。

苏鸣鸾低声道:“是这样没错,义父也要对朝廷说明白。舅舅,义父肯到咱们山上来,他与以前的官不一样。对山白面家也在争抢。”

路果道:“那个官,不是说可以再商量的吗?”

苏鸣鸾道:“那我陪舅舅下山。”

最终,祝缨没有能够在阿苏县与路果达成一致,与苏鸣鸾、路果约定了十日后在山下衙门里见。

苏鸣鸾稍有尴尬,送祝缨下山的时候说:“义父……是我没办好事。”

祝缨道:“这又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派给你的差。你要拿自己舅舅当投名状,我反而不敢信你啦。这样就好,总比将一些心事隐了不说,将不满累积最后突然发怒要强。”

苏鸣鸾道:“我会尽力劝舅舅的。”

祝缨道:“不要逼他。”

“好。”

祝缨从阿苏县转出,没走多远郎锟铻就又派了人在道旁迎接,这回来迎的是那位狼兄。他看到了祝缨就笑:“大人果然说话算数,说要过来就真的过来了!我还道您被阿苏家留下了呢。”

祝缨道:“谁能留得下我?”

与阿苏家相同,祝缨到了塔郎家之后,郎锟铻的舅舅喜金也与路果是一个意思。他们都想马上做县令,但是对自己家的情况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既无文字记录户口,地图也很粗糙,其情况比塔郎家还要模糊。

喜金也与路果一样,并不如他的外甥那么果断。听到祝缨说想进山看一看,喜金也是本能地警惕:“山里路可不好走。”

最终,他也与路果一样,同祝缨约定,过几天他也下山去府衙与祝缨再作商谈。

郎锟铻也有些急躁,他比苏鸣鸾还要焦虑一点。苏鸣鸾到底是认了义父了,与祝缨相处的时间也长,郎锟铻与祝缨才相识不久,交情不深,又担心因为舅舅而伤了与祝缨的和气。

祝缨依旧脾气很好地说:“不提我与阿苏家协商了好几年才定,就是你,也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不是?我并没有生气,也不着急。先将话说透,总比胡乱许诺一股脑儿地将事给定下来,以后再反悔要好。”

郎锟铻道:“我也同舅舅说了好几回,阿妈也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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