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27)

天黑不好赶路,江舟在沟里熬到了天蒙蒙亮,江舟往林地里去,只见柏木森森,林间都是土馒头。她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就着新翻的土发现了一个大的坑,坑前又有一小坑。她等人走了之后,从林地里拣了根坚硬的枯枝,用力掘土,土刚被挖过还算松软,不多会儿就碰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事,她更加小心,又拨了一阵,看到了一张带灰的脸。

江舟降土重新盖上,悄悄地退了出来,牵出骡子,飞奔回梧州城。

……——

城门一开江舟就进城了,守门的卒子将长枪一横:“来者……”

“是我!”

“小江娘子?哎哟,这是怎么了?”

江舟道:“在外不小心跌着了。”

“你这办差,也太不像个女人啦。”

江舟没空与他再拌嘴,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果然,小江还在家里没去衙门。

小江见了她大吃一惊:“小丫?你怎么了?他们呢?”

“娘子!”江舟反身将门插上,如此这般一说,末了,问,“娘子,要是不对大人讲死人的事儿,行不行?”

小江愈发吃惊:“什么?”

江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土,说:“我就想,王娘子也太惨了。王家也太难了。他们本来就该死,死在朝廷手里还是死在王家村也没什么分别嘛……本来就是……且大人本来也没断他无辜。”

小江想了一下,道:“胡闹!且不说你有没有理,想瞒过大人恐怕是不能够的。你这样子……”

“我就觉得……他们可怜。”

小江严肃道:“我把你惯坏了,自己的主意就这样的大!他看一眼就觉出王家村有故事,你往他面前一站,不是自投罗网吗?别去骗你骗不了的人!万一事发,你叫大人怎么处置你?你等一下,我先去应卯,回来咱们一同去府里。”

“哦。”江舟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小江先去应了卯,再回来带上江舟,让她就先这一身,两人从侧门进刺史府,核对了身份,直入签押房回事。

路上,江舟低声问:“就不能讨个情吗?”

小江叹了口气:“你将你所查到的都告诉他,看他怎么判吧。要讨情就不能隐瞒。”

江舟带着一身泥土进了签押房,祝缨道:“这是遇着什么事了?”

江舟道:“我跟着王家村的人到村里,村子烧了好些,他们都等着李家赔的米下锅呢。他们说,要是李家不赔,他们就自己去李家拿了。后来……就看到他们,从路边沟里,挖、挖出了一具男尸……”

她跟在小江身边多年,验尸的门道也懂不少,向祝缨汇报:“埋得不深,我看了看,头上有钝伤,左腿骨折了……”推测是跑路的时候跌断了腿,然后被追上,然后被打死了。她又留了一下心眼儿,并不提自己的推测。大人爱猜成什么样就猜成什么样吧,猜着跌断了腿一头磕死在地上也行。

讲完之后,听祝缨说:“你辛苦了,去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吧,一会儿还要再跑一趟。”

江舟道:“大、大人?我还拿人啊?我……”

小江心头一紧,她虽然很难能够看出祝缨的想法,但是祝缨这个不紧不慢的样子,极有可能已经猜出一些事情了。并不难推测,不是么?小丫这个傻丫头,这口气、这用词,谁还听不出来其中的偏心么?

她说:“大人,王家村这是……”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以为祝缨未必会给她解答。

这回她却猜错了,祝缨仿佛生气了一样,说:“荒唐!现行的纵火犯,虽是从犯,彼时情势混乱,当时杀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瞒的什么?如今私自处置尸身才是错了。你,快些换了衣服,带人去起出尸身。”

小江对祝缨一礼,又催促江舟:“快回去准备呀!”推着江舟出刺史府回家。

回到家里,将门一插,顾不上数落她冒险,小江说:“你快换了衣服带人去,将大人刚才说的话对他们讲了!要告诉他们说,这人是逃了的,他们回村之后才发现人死在了沟里……”

江舟眼前一亮!

她顾不上休息,匆匆带着人赶到了王家村,非常之巧,王家村正在出殡,江舟便不含糊,带人将尸身启出。问道:“你们……”

王家村的村民道:“这是怎么回事?!!!哎哟,这不是李家的人吗?是祖宗显灵了吧?!”

他们装不知道!

江舟呆立当场,半夜扒坟都没能让她这么惊呆。

她怒道:“放屁!你们哄鬼呢?!我人都来了你们还装?没点把握能派我来?”

王家村的村民赶紧又改口:“不是祖宗显灵,怎么叫他跌断了腿在这里?一定是他们恶有恶报。”

行吧,勉强能圆了回来。

江舟又将王家村的里正带回了刺史府,并且深悔自己多事。

当场打死了就不算是谋杀之类的罪,只问了隐匿尸体。王家村的村民又辩称,当时没有发现他死了,以为是逃了。后来发现了,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要收葬的。

祝缨听他们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最后竟说到“不认识”,再让他们说下去就是真的“藐视公堂”了。

祝缨果断地将为首两人给判了,将尸体还归李家村,又行文各处,告知凶手已死,追加卷宗至京。杀妻纵火案至此才终于算完。

判完之后,祝缨捏了捏鼻梁,将江舟的表现记了一记。胡师姐看她动作还以为她累了,顺手给她续了热茶。

…………

胡师姐的活计不多,主要是保障安全,也兼一点衙门里的差事。但她不是刺史府的吏员,只是祝缨个人雇来的帮手。给祝缨续完茶,她就又站到了一边,看祝缨忙公务。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祝缨这儿不用人值夜,胡师姐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此时,邻居项家姑侄屋里的灯还亮着,项安还在教侄儿。胡师姐顺路去探望了一下,道:“还不睡?”

项安道:“我教他呢,一会儿就睡。”

看项家姑侄还如之前,胡师姐回房了。

次日,与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如今安稳宁静,又不乏一些新鲜事,实是胡师姐人生中最满意的时光。

可是到了这天晚上,不等胡师姐顺路看师妹,项安先敲响了胡师姐的门。

胡师姐拉开院门:“三娘?你有心事?”

两人相处数年,又有师门的名份,出门在外情谊比别人更深一点。项安道:“我有点事,也不知道对谁讲好,想同师姐讲。”

胡师姐道:“进来说。”

两人还如几年前行商在外时一般,坐胡师姐的床上聊天。那时候条件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好,项安虽是东家的女儿也是风餐露宿,胡师姐更不用提,两个女孩子经常就个伴睡一间房。

胡师姐提起被子,将两人的腿盖住,道:“你莫急,慢慢说。”

项安道:“还是初七那天……”

她先说了小女工的事情,说自己有点发愁。胡师姐道:“你给了她们一口饭吃,这很好呀。”

项安道:“一直当学徒工也不是个办法,包糖纸能有什么手艺?一辈子干这个?纵她们自己愿意,我也不忍心。有心栽培她们,心里又没有底。”

胡师姐安静地听着。项安从小就比较有主意。胡师姐知道,这位小娘子说话多半也不是想征求她的意见,就是看中她嘴严、她只要在大部分时间安静倾听,然后在某些时候适时地插两句诸如“然后呢”“那怎么办”或者是顺着项安话里的意思表示一点赞同就行。

项安又说:“我自己是个女人,男人或多或少对我有点儿成见,如果手下多几个女管事,就会轻松一些,说话办事也方便一些。”

胡师姐道:“你管着糖坊,大人也没说不许用女工,你用就是了。”

“栽培女人却又有另一件难事,即便是亲生女儿,她也不一定就留在家里她。一旦‘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栽培男人也有这样的忧虑,不过男人不容易‘有主儿’,拜了师徒,定了名份,他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也得孝敬师父。女人哪怕拜了师,教会了她本事、让她知道了糖坊怎么经营,她咔一下成了‘别人的人’、‘易主’了,功夫全白费了,哭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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