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26)

项渔一回头身边没了人,四下一张望,紧赶着两步追了上去,问道:“你干嘛?”

祝炼道:“那几个人好像要进去,我去拦一下,糖坊不是玩的地方。”

项渔已经跟姑姑在糖坊混了一阵了,忙说:“不用拦,她们是这里的学徒。”

“诶?”

项渔道:“她们是育婴堂出来的,也没别的地方去,就在这里当学徒工。”

祝炼看着说说笑笑的小女工,心道:她们就一直这么过么?以后怎么办?

他知道学徒工,工钱少,干活多,手艺能不能学得到得看各人,师傅也不一定是人人都教的。

两人的颈上突然一紧,项安一手一个将人提了起来,她脸色有点不好:“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们不许胡乱围观小姑娘。

项渔哼唧:“什么呀?姑姑你冤枉好人。”

祝炼也解释说:“我以为她们是要进去看热闹的外人。”

项安道:“今天人多眼杂,你们都别走远了,也不要跟别人走。一会儿带你们看他们怎么干活的。”

很快,她就带着两小四下巡视糖坊开工事宜。订货的人很多,糖坊又闲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工人们打扫卫生,将一些过年崩进院子里的零碎垃圾扫了,又开始清洗各种容器。

不一时,又有人来回事,支领料钱。有信誉的大户的开销一般都是记账,或一月、或半年、或一年一总结账。但是新年头一笔是个例外,这个得用现钱,图一个好彩头,现钱入袋,不会被赊欠。

正忙着,便有友商递了帖子来,邀请项安过去叙话。项安本以为只是开市之后同行之间的一个例行的碰头,一看帖子,上面写的日期竟不是今天而是后天,地方也是杨坊主的家里。项安问送信的人:“这是有什么事?”

来人道:“我们郎君约了几位坊头,共议一件大事。”

项安道:“好,我知道了。”

收了帖子,四指并拢、指面一贴项渔伸过来的额头,往外一推:“贼眉鼠眼的。”

项渔扮了个鬼脸。

项安道:“今天就是这样了,等会儿他们出第一批糖,咱们拿一些回府里。”

…………

第一天产量较少,项安取了一些带回府里,让刺史府里尝鲜。

他们都在两老口的院子里,就是俗称“西院”的那个地方吃饭。每到饭点,这里就显得很热闹,人一说,各种话也多,老两口这个时候就会很开心。

今天,项安看到了仵作江娘子。项安一开始对她的身份定位是有些疑虑的,明眼人一看她与府中似有干系,但是又没个具体的名份。后来又有了一点风言风语,弄得她不得不搬出去另住。现在项安看她,就将她与祁泰、小吴看作一流,颇类“门生故吏”。只不过这个门生故吏是个女的罢了。

奇怪的是,与江娘子常在一处的小江娘子不见了。

张仙姑也问:“哎?小丫呢?”

祝缨道:“我给她派了趟差使。”

“大冷的天。”张仙姑嘀咕了一声。

如果她再多问一句就能得到答案了,她偏又不问了。

祝缨是派了江舟去王家村了。

早上,她将王家村的杀妻纵火案给明示完了,犯人收押,等着京城复核完了行刑。苦主自然是要打发回家的,她召来了苦主和郭县令,一是让郭县令稍作安顿。王家村还有旁的屋子,先安置一下,这个需要南平县、至少是王家村的里正之类协调。

二是给了苦主们一个任务:“还有一个逃了的,你们若什么时候发现他回来了,随时可以来报。”照她的估计,案子都判完了,心大一点的贼就能回来了。再仔细一点的,可能要等这几个人押解执行了之后再回来——那也不会太久。

让李家村的人告密是很难的,那儿是人家的家族聚居之地,等闲不会出卖自己的宗亲。专门派衙役盯着,时间又不确定,也不现实。唯王家村与李家村成仇人了,他们既有闲人,也有动力。

这明明是一件王家村也比较乐意的事情,祝缨却看到了其中有人脸色微变。她不动声色,又问:“如何?”

王家村的人答得参差不齐。

祝缨打发走了他们,马上就叫来了江舟:“你带两个人,悄悄地跟着他们去看看。”情况不太对。按说追责凶手应该是苦主乐意的,那这个表情就有意思了。祝缨派江舟跟过去,是因为江舟之前去过,无论是中途还是对村子都比较熟悉。

江舟回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将差役的号衣脱下,穿了一身灰布的男子衣衫。她的衣服不多,有一半是用来改装的奇怪衣服,大部分是从当铺里低价买的破衣烂衫。将头发一梳,头上扣顶破帽子,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子了。

她没带人,独自上路,不远不近地缀着王家村的人。风将他们的话远远地传过来,隐约听着“又不是着落我们去拿贼”“是官府的事”“咱们不告官,过两年就没人再提了”“埋好了吗?”“埋沟里了”“回去趁早移一下”“回去都起个起个誓,谁也不许说出去”“路上别说”。

江舟也跟着办了几年的案子了,祝缨在福禄县的时候还教过衙役一些,她都用心记了笔记。到了南府之后诸般事务繁忙,这事儿就停下了,做了刺史之后更忙,完全没机会提这个事。江舟却不气馁,应更蹭,有什么差使就抢着接,有不会的,见缝插针往地问两句。她吃准了祝缨对肯学的人尤其态度好,颇请教了一点门道。

听前面人这话,她就觉得不对劲,再想听,王家村的人接下来一路都只有骂李某。

天擦黑,王家村的人进村了。江舟偷偷猫了进去。她的“武艺”用胡师姐的话来说就是个“三脚猫”,日常干些粗活的缘故,力气是有的,技巧仅有一点。吃苦耐劳够了,打架,普通女人里算非常能打的,对上男人就还算能跑脱。

所以祝缨让她再带两个帮手。

江舟混了进去,看着王家村一阵的扰动,又是哭又是笑又是骂的。几个苦主带了两贯钱回来,是祝缨自掏腰包给他们回来暂时安顿的。王家岳父说:“大人已判了李家赔咱们的房子,拢共二十贯另三十石粮。着南平县催收了,拿到了就请大伙儿吃酒酬谢。”

村里又是一阵议论,有人提议:“要是他们不给,咱们就亲自去取!”很快得到了响应。

然后是开始扎灵棚,准备办葬事之类。

江舟心里算了一下,纵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的同时不但烧了家具,也将一些人存在家中的粮食给烧毁了许多。有这些罚赔能支持到春天宿麦收获,饿不死人了。只要他们酬谢父老的时候别花太多。

她又等了一阵,见村里没了动静,天黑了,她不敢在人家村里乱蹿,于是又退了出来。她也不走远,回忆着之前来过的时的情况,“沟里”可能是村子不远处的一处干掉的沟渠。她就着初七还不很亮的月光,先到了沟边查看。

还没看出名堂,却见不远处几点橘色的火光——王家岳父与几个人拿着锹悄悄地出了村奔这边而来。

江舟将脚力骡子藏好,伏低身子看他们要干什么。

“就是这里了,快些吧!刨出来换个地方埋深一点!别下雨涨水给泡出来。”

他们从土里刨出来一个人形的物事,江舟用力咬住了下唇。只听几人商议:“明天给老翁下葬的时候将他埋在碑下!狗日的,来咱们村放火杀人,叫他死了也要驮碑!”

“狗东西活该!他们都该死!”

“来,咱都起个誓!”

原来!其中一个人犯不是逃了,是没走脱死在这里了!

江舟心道:大人说的没错,果然有事。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她又等了一阵。见他们将尸身运远,深入村外一处林子里去了。林子里正是王家村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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