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68)

祝缨道:“遇着个眼高手低的货,先惹着了士绅,再伤着了百姓,啧,我还没见过这样一口气能得罪所有人的人。蔡侍郎还给我写信呢,我一看,实在没功夫管他,就叫他一动不如一静了。听不听在他。”

郑熹道:“干不好了,你自会处置他了?”

“嘿嘿。”

郑熹道:“别玩脱了。”

“是。”

因在礼部,不好说太私密的话,两人也就接着讲公事。郑熹道:“下一代也拢住了,这事办得不错,陛下或许会一见的。不过他们的排序不会太前。”

“是。”

各番邦进贡、赐宴都有个位置,与各邦的实力、地位相当,你家地方大、能打,就往前排,地方小、不太能打、危害也不太大,就往后排。梧州各部都是羁縻县,无论是在朝廷的州县排序里,还是番邦的位置上,它都不能算高。

祝缨又问郑府夫妇怎么样,郑熹道:“上了年纪就是懒得动。你父母呢?不会也同行吧?他们年长于我,这一趟可够辛苦的。”

“我看天冷,没带他们回来。南方到底暖和些。”

“也是。没去政事堂?”

“哪儿都没去,先到您这儿来的。”

郑熹事不少,见祝缨一切都能应付得来,私房话又不文便现在讲,就说:“你且忙去吧,你的事我记下了,会安排人的。”

祝缨道:“那您现在就给个人,我与他同去鸿胪。”

郑熹道:“你办事还是这么牢靠。”

祝缨笑道:“一次办妥了,下次就不用为这件事来闹您了,找您也为别的事来了。”

“你还就吃定我了。”郑熹虚假地抱怨。给祝缨还是安排了上回的熟人,命两人同去四夷馆,教苏喆等人礼仪之类。

礼部的人去四夷馆之前得跟鸿胪寺打个招呼,鸿胪寺在皇城里办公,四夷馆则在皇城之外。就手在皇城里见过骆晟等人,再出皇城更划算。

骆晟正在忙着,见到祝缨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她,问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祝缨道:“托福,一路还好。下官有事来托鸿胪了,各族仰慕□□,将几个孩子托我带过来,若得觐见必是荣耀。”

骆晟擦了一把汗,道:“还有孩子?好不好养啊?小孩子最难缠了,还爱生病,这么远的路,你还敢带过来。路上没出事吧?”

祝缨多看了骆晟一眼,道:“都是很好的孩子,活蹦乱跳。”

“那就好、那就好!”骆晟说,没察觉到祝缨的目光。

说话的功夫,又有人来向骆晟回事,说有两个番邦为了争吵谁的次序在四夷馆里打了起来。骆晟道:“我得去看看。”

祝缨道:“正好,我们正要过去的,那我们俩就跟着您一道走?”

骆晟不及多想,道:“好。”

祝缨与熟人狐假虎威地跟着骆晟进了四夷馆,骆晟是个厚道人,进门之后先不问打架的,先跟祝缨说:“你们的人住在哪里?”给祝缨安排了。

祝缨满意地看着鸿胪寺分出人来接待她们,微笑着道谢:“我就不再打扰您啦,您那儿……”

“哦哦,我去瞧瞧。”

祝缨进下来就不多话了,由熟人来交涉,与熟人两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苏喆他们住的地方,几个人都趴墙上往打架的那方看热闹。祝缨一声咳嗽,几人一看她来,一个一个从墙头上往下跳。跳完了从高到低排了一队,他们的随从都缩在他们的身后。

苏喆戳戳郎睿,两个人上前要撒娇:“阿翁~我们没动手!就看看!”

祝缨皱眉道:“你们这梯子不安全,下回留意。”

“哎!”

“过来,要学礼仪。”祝缨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个熟人师傅。祝缨从来不要求他们下山就非得讲官话,所以他们官话虽然懂,讲顺口了的还是母语。几句话说的都是瑛族的语言。

他们掸了土,站好了。

祝缨说:“行了。”

熟人到了一看祝缨叫出高高低低几个孩子,最大那个脸上也是稚气未脱。心说,小孩子学东西还快些。于是问道:“通译呢?”

祝缨道:“你教就是了。他们听得懂官话,你说慢点就行了。”

“咦?”

祝缨道:“要是话都听不懂,我这一年不是白干了?”

熟人啧啧称奇。祝缨也不马上就走,先在四夷馆里盯着,看着教学双方渐渐熟悉了,又抽出空拜托骆晟照顾一点几个孩子。

骆晟那里的矛盾还没完,两家特别有毅力,从争次序开始的,从次序到住的地方的大小,可以携带的随从的数量、各自带的商人的数目……等等。至今还在争吵,双方语言也不咋地,吵架还得通译。骆晟和祝缨都听不懂。

祝缨又折回来,等教授暂停的时候叮嘱苏喆等人不要轻易与人发生纠纷:“不许惹事,不许先动手。打了就不许吃亏。一家打,另外几个都得帮她!出了山里,你们就是自家人了!打的时候长点儿心,盯准了一个打,别四处出击。”

苏喆好奇地问:“阿翁,这里常打架吗?”

“上回你阿妈过来的时候没有打。”那次没赶上大事儿,这儿住的人少。

才教了一会儿殴斗的要诀,外面突然来了几个人,匆匆地说:“梧州刺史在吗?”

祝缨道:“我就是。”

来人匆匆地道:“快随我来,陛下要见你!”

…………

祝缨只得将苏喆等人托给熟人,再折返皇城。

出了四夷馆便对来人说:“恭喜,你升了呀。”

小宦官有点意外:“大人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上回见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祝缨指了指他腰间的配饰。宦官也是分品级的,这小宦官上次看到还是跟在蓝德身边跑腿,现在虽然也是跑腿,看标志是升了。小升,所以衣服没变,只在配饰末节换了点颜色。

小宦官道:“都说您是个周全的人,连小人都还记得住。”

“这怎么会忘?不知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来人道:“今天原本没排到大人陛见,陈刺史御前奏对的时候提到了大人,陛下想起来了,就说要见。蓝大监就派了小人去大人家里寻,哪知大人不在家……”

新人就是个跑腿的活儿,先跑祝家,说是去皇城了,再折回皇城,礼部说去鸿胪了,鸿胪又说到四夷馆了,这一通跑!

祝缨道:“辛苦。”

“哪里哪里。”

两人骑马上,随从跟在后面,胡师姐等人的坐骑略矮,与他们高大的马形成了一个明显的落差。

到了皇城外,胡师姐依旧是留在外面。祝缨与这人同往内里去,祝缨又略问他哪里人,到宫里多久了之类,就不再多话。

大殿近了。她们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点路程。

小宦官去通报,里面叫进,祝缨再进去、舞拜。上面蓝兴代皇帝说:“起。”

祝缨爬起来,稍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已露出了明显的老态。祝缨不便多看,移开了目光。余光扫过全场,王云鹤等人都不在面前,看来只有皇帝要问她。

蓝兴又说:“赐坐。”

椅子搬了过来,祝缨微微低头谢了坐。等皇帝例行地问了姓名,路上走了多久之类的问题,祝缨一一答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能憋死急性子的慢节奏,配着四下安静的空气,博山炉里发出的香气,木炭燃烧的热气,烘得人毛骨悚然。总觉得皇帝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皇帝看着她,脑子里想着一句话“祝缨在彼经营十年,万一行事有偏,冰冻三尺,恐酿成大祸一时难于收拾”。巧了,陈萌提到了祝缨,皇帝就要叫她来问一问。

皇帝慢吞吞地问:“你在梧州,除了劝课农桑、办学校,还鼓励商贾、放任妇女致使风俗变异?”

祝缨回答得也不快:“臣在梧州,是代天牧民。放牧么,怎么能赶好羊群,就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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