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79)

王云鹤道:“臣等进宫之前,还是很热闹的。”

皇帝冷笑一声:“告诉郑熹,让他好好看着京城,谁在这个时候上蹿下跳,让他都报给我!”

“是。”

“还有谁在?”皇帝问。

太子等人都上前问好,皇帝有点烦躁,问道:“没有别人了吗?”

蓝兴轻声又将在场的人报了一遍,皇帝道:“召刘松年来!”

“是。”

皇帝连发几道命令,王云鹤放下心来——圣上清明。

刘松年早早地从永平公主府离开了,王云鹤等人前脚进宫,他后脚就在宫外候着。诏令一下,须臾便至。

歧阳王惊讶地发现,听到刘松年进殿,皇帝的紧张的表情缓了下来,在空中挥了挥手:“来,这里。”

……

刘松年快步上前,握住皇帝的手,伸指搭在了皇帝的腕上,面色凝重。

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这个不急。”

刘松年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的?”

皇帝道:“拜相。”

刘松年问道:“什么?”

“你。”皇帝说。

王云鹤与施鲲对望一眼,万没想到皇帝会有这样的安排。刘松年,天下文宗,但是几十年来没见着让他干什么治国的实务呀!倒是太子面露喜色,他好文学,更是倾慕刘松年。只是以往不大敢招惹这个人,刘松年的破烂脾气,也就对皇帝稍好一些。

刘松年以往不结交诸王。

他做了太子之后,又有许多闹心事,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实是为刘松年高兴。

刘松年道:“我如何做得丞相?”

皇帝道:“就是你了,我自有深意!”

王云鹤对刘松年使眼色,刘松年只得闭嘴,心里觉得皇帝傻了。

皇帝又说:“明日早朝!”

太子道:“阿爹如今抱恙,不如静养。”

皇帝骂道:“放屁!我还没死呢!就要隔绝内外吗?”

把个太子骂懵了,亲爹瞎了,让亲爹休息,哪里说错了?

歧阳王低声问小妻子:“阿姳,累不累?”

“药师。”

歧阳王小名药师,听到皇帝叫他,忙挤上前去:“阿翁。”

皇帝道:“我很好。阿姳也来了么?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怎么都来啦?我又没有事。”

骆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许多的酸涩与委屈,终于哭出了声:“翁翁。”她扑到了皇帝的床前,头冠一歪。歧阳王扶好自己的小新娘,皇帝的手落在了外孙女瘦弱的肩膀上:“莫哭莫哭,我在我在的。”

骆姳道:“我要陪翁翁。”

皇帝微笑道:“傻孩子,你今天不该在我这里呀,翁翁没事。药师。”

歧阳王低声对小妻子说:“要陪阿翁,咱们也先回换身衣服,好不好?你这样不方便,这身衣服太累了。”

皇帝听着两人说话,微微一笑:“去吧。”又说太子和丞相都可以退下了,独留阮大将军和刘松年。

太子与丞相只得退走,歧阳王也带走了骆姳。皇帝对阮大将军道:“从今天起,你要格外警醒!外紧内松,不要让他们勾连消息。禁军中要格外重用可信的旧家子弟。”

阮大将军领命。

最后,皇帝留下了刘松年。

刘松年道:“确实该静养的。”

“哼!说这话你信吗?”皇帝问。

刘松年道:“信。”

皇帝叹气道:“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二十年前召你进京的时候,就是预备着我死的那一天你可助太子稳定局势。”

刘松年不客气地说:“先太子不用我。陛下也莫提万年之期。”

皇帝道:“我也不想提,我可不想有齐桓公的下场!你须帮我。当年安王为乱,你帮的我。事了拂衣去,你走得毫不留恋。如今可不能再走了。”

“陛下已立太子。”

“他不如我儿,压不住兄弟!王云鹤有治国之才,宫掖之间,他太迂直了。”

“只有我刻薄奸狡。”

皇帝低声道:“我信你。别人的心里,有江山、有抱负、有天下大同还有门户私计,应付皇帝啊,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只有你,心性至纯,你会帮我。”

刘松年低声道:“我也不配做丞相。”

“我说行,那便行。除了你,我能信任的只有这些宫监了。”

“丞相挺好的。”

皇帝冷笑:“他们对天下挺好,对我未必。明日起,诸王轮流侍疾。”

刘松年道:“太子敦厚,不会有非常之举的。”

“他的脑子想不到,还有别人呢?皇帝啊,想安安稳稳的死尚且不可能,所以才不想死啊!”

刘松年道:“没几个帝王身后凄凉的,你想多了。”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

刘松年也不跟皇帝争:“好吧,你好好休息。”

皇帝道:“知道啦。”

刘松年道:“让蓝兴出宫。回他家住一晚,直到该说什么、做什么吗?”

蓝兴躬身上前,翻着眼睛先看向皇帝,然后想起来皇帝看不见了。皇帝道:“为什么……哦!蓝兴,你去,听他的。”

蓝兴小心地说:“只要有人问,就说,陛下安好。”

皇帝道:“记下都有谁问你!”

“是。”

皇帝闭上了眼睛,睁眼闭眼都是黑暗,他也分不清是是梦是醒。守候的人不敢马虎,歧阳王安顿完小妻子,又和太子一起守在外面。两个半丞相分了工,今天施鲲,明天王云鹤,明天一切正常的话,后天刘松年。

次日一早,小朝,诸王大臣看到了皇帝被扶上御座。不等他们轮流奏事试探,皇帝便下了两道命令。第一就是刘松年拜相,且催促今日就办。第二却是催促给承义郡王办婚礼。

退朝后,留太子与鲁王侍疾。

第313章 阳谋

祝缨无聊地摸着猫,听对面的沈瑛文不对题的胡说八道。

今天一大早,许多官员在进皇城之前还是提心吊胆,在城门听说皇帝正常上朝、丞相重臣正常到岗之后,又都恢复了国家栋梁的“老成持重”。三三两两地往自己的衙司走去,边走又边与自己相熟的人打机锋、使眼色,呼朋唤友“小聚”。

祝缨倒无所谓,如果有事,郑熹十有八、九会招呼她连夜帮忙,这货绝对不会让她清闲的。没有,就代表没事儿。

沈瑛就不一样了,他没有特别准的消息渠道,心颇不安。鸿胪寺这两天也没什么大事,沈瑛很难得地找上了祝缨。他拿着一份可有可无的公文,是鸿胪寺日常的祭文,级别不高不低,是某刺史的母亲去世了。

祝缨道:“这事儿您定就成啦。”

沈瑛道:“我怎么能独断专行呢?看一看吧。”

祝缨也就随便瞄了一眼,道:“一看这些文绉的就头疼。”

两人就此聊上了,沈瑛先忍不住说:“也不知道昨天到底是什么事。”

祝缨道:“等会儿大人从朝上下来就知道了,你要问他,他一准儿会说的。”

沈瑛道:“要起风啦——”

祝缨也跟他瞎扯:“风再大,我只管进屋,把门窗关好,等风过天青,依旧过日子。”

沈瑛看了她一眼,祝缨道:“难道你我能扛得过天时?何必上赶着讨一身狼狈呢?”

沈瑛心道:你个出身寒微的光棍儿当然不愁,你怎么样都是白赚的,我却与你不同。

沈瑛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顾呢,新立太子大赦天下,他岳父一家终于可以“遇赦还乡”了。老婆跟他闹了半辈子,让他帮忙把人捞回来,沈瑛当年口上说得正义凛然,找了诸多理由,实则是根本没那个本事轻松捞人。现在好了,岳父一家可以回家了。

哪知妻子又在琢磨着帮衬娘家。理由也很充份的,在流放之地几十年了,就算攒点儿家底,也是在穷山恶水之地,房子家什卖不了几个钱,一家子也没多少细软,老家家产也早抄没了。回去还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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