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80)

他的妻子甚至打算把娘家人接到京城,好就近接济一下。娘家的侄子、侄孙读书也方便。

儿女都长大了,老妻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沈瑛一个头两个大。

祝缨看他说着说着又不说了,也乐得安静。又过一会儿,骆晟才下朝。祝缨留意了一下时间,骆晟比平时回来得晚了一些。

沈瑛也注意到了,见到骆晟就先问了:“驸马辛苦,可是遇到什么大事?”

骆晟的脸色并不很好看,道:“走,进去说。”

三人到了骆晟的房里,骆晟等二人坐下,才说:“陛下……陛下……看不见了。”

沈瑛大惊:“陛下不见了?”

骆晟道:“你坐下!”

祝缨问道:“眼睛?”

骆晟点了点头:“昨天突然昏倒,醒来之后就目不能视了。”

祝缨放下心来,如此一来昨天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问题不大。

骆晟又说:“以刘松年为相。”

“啊?”这下祝缨与沈瑛同时惊讶了。不是说刘松年不好,在沈瑛看来,刘松年是天下文宗,当然是极好的。在祝缨看来,刘松年脾气可爱,脑子也没坏。但是做丞相?总觉得太突然了。

骆晟的口气有点迟疑,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他有海内人望,陛下说合适,丞相们也没有异议。”

祝缨心说,刘松年在京城得有二十年了,位高而无实权,也没在地方打磨,也没在中枢操办实事。这是要干嘛?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来郑熹对刘松年有过的评价,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

骆晟道:“都准备给新相公道贺吧,眼下再没别的事了,也不要再有什么事了。”

祝、沈二人忙答应了,祝缨道:“我还去外面看一下,前几天春雨竟多了起来,有几处漏雨了。”

骆晟道:“这还用你亲自去看吗?他们怎么办差的?”

祝缨道:“不是四夷馆,是太子旧邸那里。”

骆晟道:“哦哦,那去吧。”

沈瑛还想从骆晟这里再问一些讯息,于是又拿出那一份公文来,祝缨起身往外,走不两步便有小宦官一路跑了过来。小宦官有点面生,祝缨扬声道:“那是谁?去个人问问。”

沈、骆二人停了口,骆晟这里的一个吏目匆匆上前,看了骆晟一眼,骆晟点点头。吏目快跑过去,又跑了回来:“大人,歧阳王与王妃马上就到。”

祝缨暂停了脚步,与骆晟、沈瑛一起等歧阳王,心道:聪明人。

藩王往六部九寺跑,是不合适的。歧阳王带上小妻子来见岳父,皇帝绝不会责怪于他。

祝缨也第一次看清了骆姳,小姑娘粉嫩可爱,一身锦绣,头发已不是小姑娘的样子,添上了假发梳成个已婚妇人的髻。她不像婚礼时那样的盛妆,今天走路是不用侍女两边搀着了。小小的脸上带疲倦,看到骆晟之后又绽出了一朵安心的笑。

两下见礼,歧阳王又是制止三人行礼,又是要还半礼。骆姳等到礼毕,才叫了一声:“阿爹!”

软软脆脆的,鸿胪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声音。骆晟高兴地伸出手想抱女儿,半途又缩了回来,笑道:“哎,来了。”然后对上歧阳王:“药师,你可真是……可真是……”

歧阳王道:“昨天她可惊着了,哭了半宿。”

“我没有。”骆姳说。

两个男人都笑了。

骆晟对沈瑛道:“刚才的事儿就那样办吧。”祝缨见状也告辞:“下官也出宫去了,午饭恐怕回不来了。”

沈瑛不太想走,却也不得不留恋地离开。歧阳王一直看着祝缨,今天虽然无事,昨天确是凶险的,他还记得是祝缨提示他要住在宫中,这不就赶上了么?他想与祝缨再说两句话,哪知人家对他一礼,又对骆姳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歧阳王有些失落,自打父亲做了太子,他就没这么被人冷落过了。可真是……可真是……

明天继续带小王妃来见岳父吧。

……——

祝缨离开皇城,先去太子旧邸看了一回房顶,然后就去了京兆府。

郑熹早会都开完了,今天的的京兆府比较忙,继昨天的“留意京中动静”之后,郑熹又布置了人,从今天开始,严控京兆府的各方动向。想监视所有的亲贵是不太可能的,郑熹换了个办法,不监视特定的人,而是选定几条通往宫城的路。

他分派了人手,在几处紧要的地段上巡逻,一旦发现有情况,马上示警。

祝缨到京兆的时候,郑熹正在对着京城的地图琢磨,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

祝缨也不客气,走到他的身边,也去看那张地图。这张图除了坊市城垣之外,还圈了几处地方。祝缨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诸王、重臣府邸之所在。

郑熹转过身来将她上下打量:“嗯,不错,还沉得住气。”

祝缨道:“也没什么要我心浮气躁的事啊。”

“没事你能跑出来?是来了胡使还是来了番王?还是要拦进京告状的?”

“哦,去太子旧邸看看房子漏水。”

郑熹撇嘴,祝缨又添了一句:“人家女儿女婿去看望岳父,我再呆在鸿胪寺妨碍人家叙天伦里就未免不识趣啦。”

郑熹道:“药师是个聪明人。”

两人又一同看那张图,郑熹道:“万没想到,又添了一位丞相。”他的口气有些感慨,他还以为自己再熬个几年,就有希望进政事堂呢,没想到是刘松年占了先。续弦之前面上还好,续弦之后刘松年算他半个岳父,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祝缨道:“下一个就是您了吧。”

“胡说。”郑熹轻斥一声,话里带着点笑意。他伸手指了指几处,低声道:“一旦有变,要留意。”

祝缨道:“会有变吗?太子、歧阳王都在宫里了。”

先太子薨逝之后,皇帝不立太子,诸王虽然本事不够强,谁叫是皇帝的儿子呢?依附的人一大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如果不立太子,皇帝哪天死了,保不齐各派真要打起来。这也是丞相、大臣们体谅来体谅去,终于体谅不下去,非逼得皇帝立个太子不可的原因。

在此之前,郑熹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可能发生动乱争位。立了太子之后,诸王有势力就不是大问题了。她还给东宫支了一招,把歧阳王也留宫里了。皇帝要是死了,太子在宫中,还有个歧阳王拿主意。

如果把昨天看成一次预演,宫中的举动很有章法的。真有事,只要封闭宫门,先秘不发丧,再以皇帝的名义召集诸王、大臣,把人把诓进宫里,再灵前即位,诏告天下。

问题不大。甚至比当年安王之乱还要容易平定,四十年前离开国还比较近,那个时候的安王也曾督军平叛,手中还有甲士。现在的诸王,账面上只有王府的那些卫士,还都是没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郑熹道:“你不懂,还是小心为妙。一旦有事,你也要留神。万一我通知不及,你又找不到我,自己拿主意。到时候若路遇十三郎他们,也不要迟疑,要速下决断……”

“好。”祝缨记下了这几处。

郑熹又指了几处:“当年安王那件事,就是从此处进……”絮絮地说了一些,最后问她去了刘松年家没有。

祝缨道:“我晚些时候再去吧,现在也挨不上号。”

郑熹戏谑地说:“你还挨不上?不是常去他家,一去半天的么?还住过几回?你们很聊得来嘛!去吧,他看别人烦了,不定怎么折磨人呢。”

祝缨道:“没跟他聊。”

“嗯?”

“以前在梧州的时候,偶尔回京到他府上,还能多说几句。近来见得多了,话都说完了,不过静坐而已。”

郑熹道:“能让你坐也是不错的。去吧,这个人可不简单,别当他只是个会教小孩子唱儿歌的老翁翁。”

祝缨笑道:“我虽不熟悉他的过往,然而看一看王、施辈如何待他,也能知道不简单了。既看不透,我只感激他这些年来的援手,别的我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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