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16)

我很沮丧地回到座位,饭局里我便提也没提过邀序的事。

不过满脸疲惫、声音沙哑的谢长廷一坐下,竟然主动说他最近看了我的小说“杀手,流离寻岸的花”,吼,害我兴起投给他的冲动。

“很好看吼!”我高兴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害怕啊。

“很好看,写的很感人。”谢长廷微笑:“不过铁块最后很可怜。”

上菜了,当然都是好料,我面目狰狞地夹了一大堆生鱼片。

平常我们这种贱民哪有机会跟总统参选人吃饭,坐在谢长廷正旁边的李昆霖竟然没种地发抖,他说:“你看我,紧张到夹菜的手都会抖。”

谢长廷立刻响应:“除非你是要刺杀我,要不然干嘛紧张呢?”

大家笑一笑就都变得带种多了。

我一边忍住继续垄断生鱼片的冲动,一边问:“院长,大家都说陈水扁跟你私下不合,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大家都吓了一跳,但谢长廷大概对这个问题免疫了,立刻说:“政治人物好比天上的星星,同一星座的星星看起来很近,其实距离都是好几万光年。”

妙答后,又认真地说了一些他们之间相处的小故事。

我再接再厉:“那你对王世坚跳海有什么看法?”

“……”谢长廷倒是楞了一下,才幽幽说:“我希望那些新闻快点过去,我比较好打选战。”

大家都笑翻了。

大家轮流发问,越来越敢,比如陈进兴事件、李远哲被送猪头事件、谢长廷被换下行政院院长职位等等,让谢长廷的筷子几乎没夹过什么东西。

不过我也有些正经的事想要说。

“我觉得,只要施政就一定会犯错,不可能每一个政策都是对的,但从来没有一个政治人物勇于道歉,只会讲一些遮遮掩掩的话打混过去。谢院长,你也一定有犯错,如果你可以当第一个道歉的政治人物,一定会有正面的影响力。”

“你说的很好,但现在的媒体不会给你公平的机会。如果我很认真地道歉,标题一定会放大:谢长廷终于认错。其它的部份人民就会忽略,也不会去关心我的解释。”

饭局结束,我们这些贱民忙着拍照后,谢长廷微笑走进电梯。

门关上。

“民调差那么多,谢院长觉得自己最后可以选上吗?”我问谢的幕僚。

“他很有信心,认为最后一定能够逆转。”幕僚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不过他这方面的运气一直不好。很歹命。”

这一声轻轻的叹气,让饭局的尾巴有点落寞的滋味。

跟谢长廷私下吃饭、乱问问题真的是很有趣的经验,在总统大选期间如果我在网志上像现在这么描写饭局,所有的绿帽子都会如雨下戴到我头上,于是我便绝口不提。

选后送帽子的人少了,懂幽默的人多了,我才想将好玩的经历写出来。

事实上我也想跟马英九吃个饭,看看他会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没人邀我也没办法。毕竟没跟马英九吃一顿,导致最后“绿色的马”只好由我自己挥刀写序,非常遗憾!

不过我这么轻松旁观政治、反过来消费政治,很多人一定不以为然。

对很多人来说,饭可以不吃,但颜色却绝对不可以选错。

台湾的人民,长期被各种层次很低的政治气氛催眠成“如果台湾不是由我们来执政,你的生活就会彻底完蛋”下的信仰者。

但为什么你要傻傻相信你的生活不依赖他们的领导,就会开始糟糕呢?理想的状况应该是,人民培养出自己的、剥夺不走的竞争力,并相信不管由谁来执政,自己与家人都能安好地活下去。

八年前,有多少人抱持着忍耐的心态,想象着“如果不是这个人当总统,我的生活一定可以过得更好”,然后自告奋勇卧薪尝胆。

到了四年前的三月二十日晚上,当这些人赫然发现他们还要这样再忍受四年,只能陷入更巨大的痛苦,别无选择只好继续卧薪尝胆。

这不是那些人自找麻烦,是两种大政党连手种下了整座山的恐惧。不厌其烦帮助你讨厌对方,是蓝绿政客最大的乐趣。

现在,政党又轮替了。

度烂八年的人包下所有的餐厅庆祝,换了一批人“预备承受”痛苦的生活。

何必?

一个月前在台北,我遇过一个聪明的出租车司机。

他老神在在说,他从不真正表态,有荣民老杯杯上车他就跟着骂民进党混蛋搞台独,有台客上车他就干剿国民党挡法案挡预算,为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在对方下车时,听到一句:“不用找了!”

我想,出租车司机选择了属于他的快乐、跟生存之道。

八年了,蓝绿双方的信徒们唯一共同的偏好,其实不是对经济成长的见解,而是王建民的胜投数。但从不表态的王建民拥有台湾人最强韧的憨直,你问他蓝绿,他一定会说:“我一球一球投……一球一球投!”

感谢王建民真的一球一球投下去,终究还是让我们有了美好的共识与期待。

20【Elle专栏】在校门口挥挥手的妳

我服替代役,选的是文化役的役别,专训时在台中汉翔基地。

小区实作是很重要的课程,六十人分成六个小队,每一个小队都得在台中挑选小区时作的区域。期末成绩将很大程度决定我们将来要去哪个县市服役。

在我精心图谋下,我所属的第六小队选了沙鹿地区,一个礼拜至少有两天会从专训基地发游览车,途中会经过小内就读的静宜大学校门口。去一次,回的时候一次。

我光只是坐在车上瞥眼静宜校门,就觉得很温馨,那可是我常常接送小内上下课的地方,有好多回忆。要知道,男人在当兵的时候总是活在跟女孩有关的一切里,才能过得舒坦。

有天早上,刚上车,我照常打电话给小内:“我们要出发啰!大概再过半小时就会经过校门口了。”

小内很兴奋:“好!等我一下!”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也很期待。

经过静宜门口时,果然看见小内站在树下,又叫又跳又挥手地,拿着手机:“把逼,你是红色的那辆游览车吗!有看到我吗!有看到我吗!”

我的脸贴着玻璃,像个猪头:“有的有的!鼻鼻好可爱喔!谢谢妳!”

“可是把逼我没看见你!你在哪啊!”小内急得快哭了。

“啊!我们已经开过去了!”我看着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小内,好感动。

跑来校门口站岗对小内来说可不容易,我们匆匆见了一眼瞬间后,她又得快跑过半个山坡,赶回教室上课。

“对不起,要妳跑这一趟。”

“我很高兴,真的。”

这种事多作几次后,同梯的都发现了。经过静宜校门口时,大家都凑热闹地贴在右侧玻璃上,发出哇啊、吼呦、那就是九把刀的女朋友喔、什么意思嘛、哪有这么闪的、教官九把刀犯规啦!等等的不平哀号。

每次见完小内,我就满足地全身脱力,可以回忆一整天。

不,不只一整天。有些画面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这就是了。

后来有一次,小内神秘兮兮地,要我在游览车经过门口时务必提醒她,她有个小惊喜要给我看。我猜是穿得特别辣之类的。

“快到啰快到啰!快到红绿灯啰!”我贴着玻璃。一群同梯也贴着玻璃。

“总共有两台啊,一台红的一台绿的,到底是哪一台啊!”她好急。

“啊?是吗?我不知道耶,我坐在车上我没办法看到颜色啊!”我倒是不紧张,笑说:“我们快接近了喔!妳在哪里啊?我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挥手喔!”

“我不知道是哪一台啦!快点跟我说!”

就在这一瞬间,我拿起手机拍下小内等待我的经典画面,同梯也羡慕地欢呼。

可是,我没看到小内的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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