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曼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这个学期刚入学的，之前玩了一年，后来玩腻了，觉得一个人玩什么都没意思，就想上学试试看。”

“上学有意思吗？”优奈问。

“……也挺无聊的，规矩太多，跟那帮洋娃娃一样的女生也玩不到一起。”赵曼抱怨道。

玩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那帮乖乖女看到赵曼身上的纹身估计就吓得敬而远之了，但赵曼能上学就已经令优奈很欣慰，她最怕的就是赵曼自己一个人学坏，而待在规矩严格的校园里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起码待到赵曼的心志更加成熟之后。

萦绕在优奈心头的一共两个问题，赵曼为什么穿着校服，以及为什么在这里。现在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她正想问第二个问题，就听到旁边有人温柔地说道：“优奈。”

站在那里的是另一个优奈，虽然两人的基因堪比同卵双胞胎，但后天的生活方式已经令她们的相貌体态拉开了越来越大的差距，脸部轮廓一个柔和一个冷峻，体型一个稍显圆润一个精干，但前者显然比后者更适合与小孩子们相处，能带来更强的亲和力。

其实优奈本来并不打算与另一个优奈见面，只想远远看一眼就好，避免见面时的尴尬，只是由于赵曼意外的整活而打乱了她的计划，在她与赵曼站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期间，她们先是被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注意到了，又被小朋友当作可疑分子告诉了另一个优奈。

两位虽然不是百分百相似但一看就是亲姐妹的人，平时很硬气的优奈反而在这种时候显得像是受气小媳妇似的惴惴不安，倒是另一个优奈落落大方地走近，拉起优奈的手，说道：“进来看看吧。”

优奈可以挣脱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牵着鼻子走，这也就算了，令她意外的是，赵曼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你不是最讨厌小孩子了？”她低声问赵曼。

赵曼确实是一脸的不情愿，而另一个优奈接话道：“赵曼也是来做义工的，她经常来帮忙呢。”

优奈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赵曼，后者被她瞪得没办法，只得附耳说道：“不然没办法溜出来……”

这下优奈释怀了，否则如果赵曼又上学又积极做义工的，她很怀疑后者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不过尽管如此，赵曼会选择这里做义工大概也不是偶然，因为如果她真的想溜出学校玩，完全可以隐身跑出来，没人能当场拦住她，虽然可能会有事后的惩罚，她认为优奈如果将来会回来，肯定会来探望另一个优奈，那么只要她在这里做义工顺便盯着另一个优奈就行了——事实上她的判断没错。

优奈被领着参观了幼儿园的里里外外，无底是建筑标准还是师资设备都挑不出毛病，也就是刚开园，家长们还有所顾虑，把孩子送过来的都是家境比较拮据的家庭，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口碑就会把越来越多的孩子带过来，到时候反而要担心的是她们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在参观过程中，她能看出来另一个优奈是真心喜欢这项工作、喜欢和小孩子们在一起，只要谈到孩子，不管是调皮还是乖巧，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整个人都焕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渲染在巨大的幸福之中，这是只有全身心投入某项事业的特征，她曾经在建设大教堂的凯瑟琳身上见过，但也没有如此耀眼。

待参观完一圈，另一个优奈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而且从牵着单手改为双手相牵，对她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刚回来就来看我，我过得很好，看到你也很好，我就放心了！优奈，你一定要幸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优奈撇开脸，强忍着哽咽和泛红的眼圈。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以前总要躲着优奈，为什么以前自己会有如此可笑的执念，为了那点儿可怜的面子和自尊吗？只有当离开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想念她。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优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

这是她们头一次拥抱，仿佛要重新回归一体。

第1231章 花束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方的初雪，总是来得特别早，而这座帕辛科娃出生和成长的小城，也随着初雪的落下而显得愈发萧条，大部分中老年人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超过二十年车龄的老式汽车扬起一路的雪泥，等闲见不到一个年轻人，如同正在走向死亡。

在帕辛科娃家的老房子里，马里金娜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一夜，她担心万一还有人在监视着这里，事实上一夜无事发生，仿佛已经被遗忘了。

帕辛科娃就很淡定了，她很清楚军队内部的行事作风，不可能长期浪费人力留在这座小城里监视，更何况他们或许认为，即使她还活着，也不敢、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但她需要钱和衣服，老房子里有她以前藏下的钱。

不论如何，她们没打算久留，要做的只有扫墓和献花，之后就可以折返了，在今天中午到来之前，她们可能已经踏上返程之路。

然而，也许是她们起床太早，或者是雪落得太早，在这座萧条的小城里，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想买一束鲜花都不是一件易事，两人在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从头逛到尾，才在一家花店里买到一束明显是隔夜的鲜花，已经有些打蔫了，最后还是只能捏着鼻子买下来，否则还要等到下午。

买完花出来，她们立刻改道向公墓方向走去，反正这座小城也就屁大点儿地方，没必要坐车，顺便帕辛科娃还可以给马里金娜讲讲这些沿街店铺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后者听得津津有味。

走着走着，前面一间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一具庞大的人影被里面的人推搡出来，在结冰的路面上站立不稳，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滑倒了，震得连帕辛科娃的心脏都仿佛跟着一颤。

酒吧里面的人骂骂咧咧道：“疯婆子！再敢来就揍死你！”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并不罕见，帕辛科娃也不止见过一次，无家可归的醉鬼在酒吧里一响贪欢，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然后被即将打烊的酒吧当作垃圾扫地出门，运气好遇到好天气也许能活下来，若是运气差，赶上糟糕的天气，就可能就这样趴在路边一睡不醒，成为一具冻僵的尸体。

但是，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背影出奇的眼熟，但又不太能确定，因为以前帕辛科娃见到这个人时，对方总是一身戎装。

应该不是吧？

帕辛科娃不相信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如此强壮，从来没有见过她倒下，肩膀宽阔得仿佛能驮起地球，绝不会被普通人推倒在冰冷的路面上。

但是为什么这么像？

“将军？”马里金娜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心里像是有只小兽在抓挠。

帕辛科娃摆手制止，小心地走过去，屏住呼吸，如同行走在前线的雷区，待她看清倒在地上那个人的侧脸，整个人如遭雷击。

“少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帕辛科娃扔掉鲜花扑上去，费力地摇动那个庞大的身躯。

那正是花岗岩少校，如今的她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便服，全身酒气熏天，怀里抱着一个半空的酒瓶侧躺在路面上，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眯缝着，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只差一点就睡着了。

听到帕辛科娃的呼唤，花岗岩少校勉强睁了睁醉眼，看着前者口齿不清地嬉笑道：“将军……来喝一杯？”

帕辛科娃的脑袋都快炸裂了，她不明白少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醉倒在这里，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满身酒汗的少校继续这么躺在结冰的路面上，否则饶是少校身体强壮，也很可能会生病。

“少校，别喝了，我扶你起来……”她夺过少校手里的酒瓶放在地上，在这种公众场合她不方便使用念动力暴露身份，只能靠自身的力气，“马里金娜，过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