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20)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阮筝汀惊诧转身。

哨兵靠得太近,他下意识往后面退,腰在门把上重重一抵,压得纸袋子发出窸窣一串响。

向导疼得蹙眉抽气,眼一眨,泪珠子不要钱似地往下滚。

喻沛被这落泪的架势吓到了,略显无措地抬了抬手指:“你——”

门恰好被人向里拉开。

时绥盘腿坐在病床上,打着点滴也不忘支着个脑袋看热闹。

埃文看看纸袋又看看两人,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带着点似有若无的不情愿:“你俩在门口磨蹭半天了,要不要先进来?”

于是被探望的、不愿有人来探望的、顺路来探望的、没想进门探望的,得以“欢聚一堂”。

阮筝汀匆忙拭过眼泪,硬着头皮转身,挤出个标准的微笑,小声道:“打扰了。”

埃文冲人点过头,扶着门,侧身让路。

时绥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拉长声音道:“不——打——扰——”

喻沛进门时顺手提走了纸袋,低头一瞧,里面是几颗圆滚滚的红苹果。

他把袋子搁上床头柜,就着旁边的陪伴床坐下,随意问道:“还有几天?”

时绥眼睛不离纸袋,随口回:“快了快了。”

“还有一周。”埃文关好门,又替阮筝汀拉过凳子,“阮向,坐。”

后者拘谨道过谢,喻沛有意无意睇去一眼,嘴上回着时绥:“这么久?”

“压着我住院呢。”时绥一脸郁闷地朝埃文的方向努努嘴,而后扒拉过纸袋,语气调侃,“你带什么了?稀奇,喻大队长居然会带着东西来看望人。”

喻沛并着指节敲敲柜面,啧声道:“怎么说话呢,我以前也带过好吧。”

时绥嫌弃地瘪嘴:“那是不熟的时候好吧。那会儿多人模狗样啊,斯文礼貌又有风度。”

他说着又冲阮筝汀寻求认同:“现在不好相处吧阮向,傲慢无礼还神经质。”

向导不好介入熟人间的玩笑,只能梗着脖子干笑。

喻沛挑出个苹果,塞进时绥怀里,意图堵嘴。

后者举着果子大叫:“好啊!这是坏的!”

“……不是的。”阮筝汀在一旁尴尬回道,声音太轻,没能引起注意。

埃文适时递来一杯水,这人又道过谢。

“刚才不小心被我磕坏了。”喻沛把时绥的手推回去,余光瞥见某人摩挲纸杯的手指,含笑道,“而且这是阮向买的。”

“哦——我就知道,”时绥不知两人是在门外碰上的,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复又转向阮筝汀,笑得很甜,“谢谢阮向!”

阮筝汀本来极不自在地坐在一旁,僵笑着看他俩熟稔吵闹,猝不及防被喻沛一提,又被时绥道谢,登时半截耳廓红透了,心虚摆手。

所幸时绥没有心血来潮再拉着他说话,他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他从物资所出来后,是绕路过来看嵇瑾禾的。

爆炸发生时,她就在自爆源附近。

虽然跳窗及时且有屏障保护,但伤及内脏,至今未醒。

阮筝汀在监护室外站过一刻钟,提着慰问品进电梯,纠结半晌,才按下了时绥所在的楼层。

时贇不在,全程基本都是喻沛和时绥在聊,埃文时不时会接上几句,阮筝汀时不时会笑一笑,倒是咕噜噜喝完了八杯水。

日头西斜,临近饭点,时绥提议两人干脆吃过晚饭再回去。

他点开通讯给时贇发消息,边说:“我让他多带两份上来。”

阮筝汀正想着蹩脚理由,企图推了这场无妄之饭。

终端在这时突兀响起,还是前后脚两声。

他瞥了喻沛一眼,而后垂首点进界面——是葛圻的消息,内容十分简洁,只一个“来”字。

“吃不了,”喻沛语气淡下来,“葛老让我马上过去一趟。”

“我也是。”阮筝汀连忙接话。

时绥目送他们出门,在埃文关门时,有些不确定道:“你注意到队长左裤脚了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埃文嗯过一声,没有在意:“络丝,应该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挂上的。”

时绥调整过流速器,征询道:“等会儿去看看瑾禾姑姑吧。”

埃文应好。

*

门外,走廊尽头,左右等不到电梯、转而并肩下楼的两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凝滞。

喻沛对葛圻所谈之事隐有预感——

禁令解除后,他同时贇确认过,目前基地内并不存在编号为“S30307022828”的向导。

这个错误消息的源头是他,而在阮筝汀的视角里,他又犯了致命疏漏。

综合之前种种,他的精神海评估大抵是不达标的。

喻沛已经不奢望能以军方渠道留在前线了——虽然并不排除塞路昂纳会有人为了课题研究而极力规避这个结果。

可一旦离开前线,联邦高层为维稳守序、尽可能减少高阶哨兵对社会的潜在负面影响,通常会启用封境措施——

将其精神力等级强制退锁至C级及以下。

这个当口,固搭间关系对最终决策影响颇大。

于是喻沛垂死挣扎,企图弥补这稀薄得根本不存在的搭档情谊——

哨兵挑挑拣拣,找了个向导不怎么排斥的切入点,主动寒暄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可惜阮筝汀表面上极好相与,实际上是个闭口蚌壳成的精。

能点头绝不多话,能逐流绝不逆行。

两人冷着场子,又下过两段楼梯,喻沛颇为烦闷地睇去一眼。

向导面相很是文秀,线条流畅柔和,缺乏攻击性,原本是个让人乐意主动亲近的模样。

但架不住阖身书卷气被终年不化的病气一压,再配上那双情绪波动极小的灰眼睛,整个人显得木讷呆板又难以相处。

喻沛无声地叹过口气,心里妥协般地想:算了,封境也是能解的,不过棘手些而已。

却听阮筝汀突然没头没脑地小声道:“喻沛,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这话太像领域调试前的推心话术了,喻沛瞬间皱了眉头:“什么?”

恰巧有护士抱着医械匆匆上楼。

阮筝汀贴墙避让的同时,喻沛伸手护过他一下,垂眸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阮筝汀模棱两可道:“我不想再去湖里走一遭了。”

喻沛心下莫名,临到葛圻办公室才咂摸出点所以然来。

*

“月测,那不是防星才会走的程序吗?”

雪雉大厦3号楼1008号房间,舒适温暖的模拟环境都抚慰不了葛圻倍受摧残的身心。

他日前为救人右臂骨折,现下吊着条胳膊,另只手不住地掐揉着眉心,哑声道:“上头说基建星太过懈怠,这次死伤比才会这么重。”

说是月测,其实算是季度小测,检验各项战斗素养,以个人为主,固搭为辅。

“全面重启?”喻沛目光在身旁向导不安的肢体动作上一触即走,转眼半笑不笑,“怎么,基建星也不安全了?”

“修黎试点。”葛圻正为1209异种入侵事件焦头烂额,没功夫管月前自己亲手放的回旋镖,摆手道,“你俩先准备准备吧,别到时候丢脸又丢职。”

“行。”喻沛倒是接受良好,同一旁魂不守舍应话的某人形成鲜明对比,“您老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了,”葛圻挥手赶人,“跪安吧,小崽子们。”

“就这点事居然劳您当面说。”喻沛状似关切,就这内容哪儿哪儿不像人话,“您打字困难,下次让狼叔发声狼嚎也行啊。”

葛圻铛铛拍桌子,恨不得把石膏呼他脸上:“你小子,愈发没规没矩了,是不是欠揍!”

“这不是体恤您分身乏术嘛,”喻沛笑得人牙痒痒,“话说那档子事儿有结果了吗?”

“等上头通报,少打听些有的没的。”葛圻一指门外,异常冷酷,“现在,滚。”

喻沛带着自家搭档,从善如流地滚了。

*

事实证明,准备这种事,是极难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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