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21)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七日后重启,缓冲期过短。

哨兵排斥领域调试,向导排斥专项训练,两人五毒俱全地凑合过了三天,终于发展成暂时性相顾生厌。

19日一大早,时贇兴冲冲跑到训练馆七层,挥手喊道:“喻哥!”

喻沛掀起眼皮撩去一眼:“你拿着空间胶囊做什么?临近小测,意图跑路?”

“我给阮向准备的!”说罢,时贇在众人或惊愕或诡异的目光中,从胶囊内掏出了一整套潜水装备。

喻沛默过一瞬,被这显眼包气笑了:“你觉得他总被湖水拍出来,是因为不知道这玩意儿原理所以变不出吗?”

时贇那一头小卷毛耷拉下去:“权当参考嘛。”

精神领域是虚假与真实的集合体,不遵循自然规律,以哨兵向导的心理状况为底色,自成一套逻辑和法则,诸般皆可生灭。

高阶哨向能在现实中把领域里的东西短暂具现化,但低阶向导在他人领域里或许凝不出一根茅草,遑论保护自己。

“等级差过大,他没法在我的领域里造物。你与其给他看设备,不如压着他重学向导心象课。”

心象总论首则:调试时,在不过多干涉对方领域的前提下,可适当遵照唯心原则,以减少向导本人所接收的负面信息,从而减轻或消除现实中的躯体症状。

譬如阮筝汀,他要是坚信自己天赋异禀,能在水里呼吸的话,也不至于短短三天被拍出来五次。

时贇神色诚恳,那是作为多位向导家属对单身哨兵的忠告:“做个人吧喻哥,不论在哪所学校,这门课的重修率都是断崖般的存在。”

他一边往回塞装备,一边探头寻过一圈,纳闷道,“阮向呢,怎么没看见他?”

喻沛表情微妙:“他去图书馆了。”

*

基地内没有专设的图书馆,只在311医院食堂顶楼有个吊顶挑高的休憩层,窗明几净,划出三分之一的面积放了些医学相关的书。

阮筝汀正仰首找文献,忽然听得有人轻声唤他:“阮向。”

他寻声低头,探指把抽到半截的书推了回去:“鹤向。”

鹤佳渐替他扶着书梯,脸上带着温谦的笑容:“正巧有事找你,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

阮筝汀客气笑笑,怀里抱着几本,三步并做两步,从梯上跳下来:“诘问?”

鹤佳渐失笑:“月测,未登记向导今天要去G9楼录信息,阮向不知道吗?”

第17章 信息登记

G9楼说新不新,但也称不上旧。

这地方建于四年前,位置较偏,落于417疗养院后方,还匀了点疗养院的旧胚。

喀颂灾变后,联盟作了最坏的预案,将修黎定为防星红线,此楼原本是用作战时模拟演练的。

结果头年战况向好,修黎转成基建星,G9的工事便自然而然停滞下来。

现下重启,只开放了不到一半,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阮筝汀对417这一带有些阴影,连同着这会儿看着这栋灰扑扑的大楼,都有点呼吸变快。

鹤佳渐注意到他扣着伞柄的指节,以及用力到微微发白的指甲,笑得很温和:“别紧张,阮向。”

他以虹膜刷开大门,很绅士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信息录取过程很安全,请相信我们。”

这楼修建时大抵是用了点空间放缩技术,内部看上去比在外面大上三倍不止。

楼内没有装配环境调控器,或许是没开,显得较为闷冷。

阮筝汀甫一进来,后背就出了层细汗。

“这边,我们得去六楼。”鹤佳渐在前引着他,穿过大厅,折进候梯间。

一路上往来人多却不乱,想来是为筹备多日后的月测,彼此之间的点头致意快而轻微,有一种井然有序的紧迫感。

轿门闭合,阮筝汀注意到对方按的是B6。

“是在地下吗?”他不由问。

鹤佳渐微笑颔首:“嗯,全息模拟技术在地下更稳妥些,不易受到外界干扰。”

轿厢下降得很慢,或许是心理作用,阮筝汀的手指开始发麻,胸口起了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植物神经功能出现紊乱,漫长的失重感后,轿门与层门砰然一开,如同鲨类捕猎间形变大张的口腔。

廊道白惨惨的灯光水体似的卷涌而来,裹挟着他往里走,漫过利齿与腮腔,血水自鳃裂滤出,躯壳被吞进鱼腹,坠向胃部深处——

“阮向?阮向?”

呼唤带着奇异的混响,充满金属质与颗粒感,而后像是面颌顶出水面,耳道阻塞的水膜倏而破开,所有声音顿时清晰。

阮筝汀僵木着的手指抽动,长柄伞滑落,伞帽触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啊……”他艰难吞咽过一下,视野骤然清明,听得自我呼吸轻而急促,在狭小空间里轻微放大,“不好意思,我可能昨晚没睡好,您说什么?”

他们已经身处某间房了,不足十五平。

两面墙连带着天花板全是各种监视屏和检控器,墙角静置着一台卧式模拟舱。

鹤佳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是小感冒还没好吗?”

但阮筝汀十分敏感地发现了对方眸中隐晦的打量,他借着观察舱体的间隙,不自在地错开一步:“只是有些闷。”

“抱歉,环控器在维修。”鹤佳渐打开舱门,设置过参数,示意他摘下电子设备,“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四个小时。”

阮筝汀做过一番心里建设才躺进去。

舱门掩合,探针入体,双脚踩上实地,短暂的视觉失效后,世界如同摞垒的像素块,分秒之内搭建完毕。

铅云滚沸,长街死寂,报废车辆随处可见,腥风杂着灰烬一卷,残破衣料与画报纠缠着扬上天际。

“喀——”

阮筝汀眉头紧蹙,迅速矮身躲进了一旁的景观电话亭。

少顷,划痕满布的红格亭壁外,有镰状步足依次踩过马路。

步伐缓而沉,收放间,胫节上勾挂的人体组织滴落下来,体液顺着破损壁顶往下淌,粘腻又冰冷地坠进向导的后领。

——是成熟期的异种。

腿节粗长,身躯掩于浓霭中,行走间看不真切,像是古老神话里不可名状的邪神。

阮筝汀缩在亭角,待那东西走远,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月测登记都是这样的吗?”

鹤佳渐的声音自天穹而下,宛若神启:“是的,只有全面收集测试者各项指标,才能生成最合适的演练本。”

“可是……”

“嘘——它们会听见的。”

拐角处,最后那对步足停住了。

城市上方,外墙破裂的大厦之间,爆炸与浓烟堆聚不化的灰霭里,蓦地探下来一只浑浊的巨大复眼。

那是被吸收后挤作一团的人眼群,密密麻麻,瞳色各异。

现下无一例外,隔着五百来米的距离,悉数对准了阮筝汀。

初始模组012号,异种潮肆虐后荒芜近半的都市,取自联邦军校联合演练灰色年——

2632年8月27日,湖鸥星区挪亚,灾变日。

*

这日下午五点多,被迫提前出院的时绥正一脸郁闷地走进训练馆大门,嘴里嘟囔着:“该死的月测,还不如让我住院呢。”

有道人影风似的从他身侧刮过,后者反应过来,回头莫名喊道:“队长!你去哪儿啊?出什么事了?”

紧随而出的时贇一手搭上他肩膀,皱眉道:“阮向失联了。”

倒也没有“失联”这么严重,只是饭点找不着人。

为培养起固搭之间那点微末的默契,喻沛和阮筝汀从巡逻搭子发展成了饭搭子。

——虽然是时贇好说歹说,向导才勉强同意月测前后一同用晚饭的。

在训练馆泡了一天的哨兵,掐着点给在图书馆泡了一天的向导打电话,打了五遍都无人接听,遂进入满基地找人模式。

期间,几公里之外的葛圻无辜被扣锅。

“葛老,您把阮筝汀弄去特训了?”名为喻沛的风正刮到311医院食堂顶楼,“打他电话也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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