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40)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的确是有这项规定,警员对此身份半信半疑:“如何证明?”

阮筝汀不确定道:“军防证可以吗?”

女警微笑:“军防证在非在籍人员眼里是空白的。”

喻沛半抬眼皮:“星港警卫科,昨天刚一起喝完茶。”

单面玻璃那头,同步监听的高层们集体陷入沉默。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

喻阮二人从商贸大厦逛到地下城,从杂货逛到花市,顺道解决完晚饭,拎着几只小手提袋回旅店。

夜幕低垂,街区升起各色霓虹灯牌,摩天大楼外墙翻折出巨大的投影屏,兔女郎倾倒酒杯,剔透钻石撒落,那是五光十色的射灯,光影暧昧了来往行人脸上的油彩,连地上堆积的酒液都是斑驳陆离的。

沿街鼓点劲爆,摩托车在空中飞驰,车手皮夹克外套挂着的金属叮铛作响,后座电子传单飘飞,在触地的瞬间炸成虚拟烟花。

空气里都是麦芽的香气,阮筝汀左一脚绕过头顶甜品的机械宠,右一脚避开拥吻的情侣,嘀咕道:“人怎么比白天还多……”

音乐喷泉旁,有女人画着夸张的眼影和唇彩,身段丰腴,音色粘腻,指甲丹红利长,直往他胸口戳:“这位小哥——”

喻沛伸手把人往身后排。

有男人笑嘻嘻凑上来,胸襟半敞,耳钉炫酷,反戴贝雷帽,咬着雪茄往阮筝汀怀里怼啤酒。

泡沫洒出来,后者按耐住踹去一脚的冲动,又躲去喻沛另一边,抓过他外套后摆咕囔:“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我明明走的原路。”喻沛伸手把人半护着,隔开不依不饶的递酒男人,眼睑半垂,警告性地睨去一眼。

女人噗嗤笑开,抬手托过垂卷的发鬓,眼波如丝,黏在喻沛英俊的侧脸上:“两位是外星区来的吧,平崎的路,白日黑夜是不同的呢。”

喷泉水束光影交错,喻沛调出电子地图,揽着阮筝汀,挤开狂欢的众人往前走。

空中轨道行驶过列车,汽笛口正喷出彩带和亮片,尾厢拖着长长的橘色横幅。

观赏飞艇里,有人在开香槟,口哨吹卷哔哔响。

列车车厢渐次翻转,成吨的糖果和着彩带慢悠悠往下落,每一颗都系着装饰降落伞或者气球。

地面传来轻微的震感,其下齿带嗑嗒嗑哒传送的声音掩在人群欢呼里。

“今天是海沽星的岁尾哦。”有人身着礼服,单脚勾着拱门顶倒吊下来,一手按着绅士帽,一手在阮筝汀胸前口袋里插进一枝电子花,“旅途愉快,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后者被人群吵得懵懵的,机械道着谢。

等他俩从愈来愈多的游行人群里艰难挪到偏街,阮筝汀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浸满脂粉的酒桶里泡过一遭。

“袋子破了,”向导焉头耷脑,“有人顺东西。”

喻沛一路接了很多糖,把两人的兜帽都装得满满当当,现下折出一颗,顺手塞进他嘴里:“就当交换新年礼好了。”

阮筝汀却是后退一大步,同时抵舌把糖果吐出来,等那玩意落地滚灰后才反应过来,慢吞吞一眨眼:“……抱歉,我不爱吃这个。”

“是有些腻。”喻沛笑笑,抬步略过人,“走吧,这条路有些绕,但是人少。”

然后他们就在路口撞上了……说不准是恐怖袭击还是势力火并。

阮筝汀当即丢下手提袋,转头就跑,跑过十几步,见没人跟上来,又极小心地掩在垃圾桶后探出个脑袋。

近前,雪豹端正坐着,歪着脑袋看他动作,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更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路灯杆断了,燃烧的游行花车旁,喻沛在漫不经心地擦手:“我是封境,不是废了。”

阮筝汀又一路撒着糖果跑回他身边,最后两步因踩着弹壳趔趄了下:“你不会都打死了吧?这要进警署录口供吗?”

“没死。”喻沛抬手替他拉紧帽子拉绳,拽过他手腕往前跑,嘴上半真半假,“这里没监控,我们跑快点就不用进去了。”

“……”阮筝汀反手摸了摸兜帽里仅剩的几颗糖,“你一个中级军官就这素质吗?”

“录口供不一定有问题,但是鬼知道刚才揍的是哪条沟里的耗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跑过百米来,有脚步声跟上来,喻沛自后腰摸出个物什甩出去。

少顷,火光在两人身后爆开,蔓延过将近整条街道,沿路商铺玻璃齐碎,灯牌断折,热浪极速奔涌而来。

喻沛讶然:“我只是飞了一把刀。”

阮筝汀在巨大爆炸声里吼:“你飞到能源站了吗?!”

彩带变成艳生生的燃烧的灰烬,破碎橱窗里,有机械宠晕头转向,发出“故障故障”的报警音。

阮筝汀想开屏障,被喻沛拢住手指,护进怀里:“等等。”

两人被气浪掀出去,相拥摔在地上,又滚出几米才停下。

灰白烟尘里,无人机煞白明亮的探照灯自上而下笼罩过来,小型巡逻直升机轰鸣而至,荷枪实弹的警员们自软梯跳下,枪口齐刷刷瞄准他们,有几只精神体虎视眈眈盯着两人的脖颈。

领头那人按着对讲汇报:“两名男性,一中阶哨兵,一普通人……”

“要浅链对口供吗?”阮筝汀没见过这种阵仗,小声问道。

“对什么口供,”喻沛还有心情整理他胸口的碎花瓣,“实话实说就行,最差的情况就是信息泄露后上势力黑名单,再被耗子啃上几口。不要担心,一般来说,还是能打的。”

阮筝汀刚想说什么,那边汇报进度正好说道:“……初步怀疑,是‘茧术’余孽……”

他手指抽动,瞬间抬起头来。

喻沛被他磕到下颌,吃痛嘶声道:“怎么?你伤到哪里了?”

没有回答,他眼眸失焦,四肢的温度在迅速流失。

喻沛神色一变:“阮筝汀!”

最后向导是被人道救治后送往质询室的,他俩在警署的定位,也从最初的“疑似怀有不正当关系的同党”,变成了“精神病哨兵以及被强迫的普通人”,搞得喻沛格外火大。

介于二人身份特殊,等警署与港口确认信息、打报告让高层交涉、反复核对……林林总总耗费过两个多小时才解决。

喻沛在质询室了解过一轮当地民俗,还旁敲侧击搞清楚了“茧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当年休曼研究所余毒发展出的最大恐怖组织,十几年如一日地发扬糟粕。

据说他们手里还存有各式药剂,以当年残存剂方研制而来。

怪不得阮筝汀反应这般大,这跟听见烧成灰的仇人诈尸睁眼有什么区别。

待他们从警署签完字出来时,附近街区的岁尾日狂欢仍在继续。

几场见血的小暴乱消弭不了人群的热情,或者说,被酒精及药物过度刺激的大脑已经没有分区滋生和发酵恐惧。

阮筝汀被质询室的轻量自白剂惹得发困,或许只是逃避向人解释听见“茧术”时的莫名肢体反应。

总之他在喻沛侧身询问“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时,很钝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润着泪花,恹恹站在台阶上,发出个无意义的单音:“唔?”

喻沛不作声地打量他片刻,背身在他身前半蹲下来:“上来。”

阮筝汀盯过几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堪称温顺地趴上去。

月上中天,夜幕之下,霓虹光影曼妙。

喻沛背着人慢慢往旅店走,电子地图散出轻微亮光,打在阮筝汀渐阖的眼皮上。

这人睡意昏沉,呢喃过一句:“你从修黎离开后,有点不一样了。”

“嗯?”

“你以前……”

喇叭里在宣传红灯区的特殊促销活动,兔女郎抛撒钻石,朝来往男女送着飞吻,新来的列车又在倒糖果,飞艇之上,谁的香槟塔塌了,酒液滴滴答答浸下来,如同一场局部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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