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51)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患者的认知和记忆构成种魇的所谓认知和记忆,思维走向高度统一,患者极易深陷其中,相信它们就是死而复生的、真实存在的个体。

有时候,连前来调试的向导也会迷失。

最近那只种魇往前迈了一步,轻飘飘地叹过一口气——可它胸腔的位置连骨头都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带着很重的混响。

它问着:“你依然觉得我们是虚假的吗?”

阮筝汀不想被它牵着思维走,但很在意那句依然,皱着眉把问题抛回去:“我们见过吗?”

“当然,”它笑起来,大概是笑着的,但它半张脸都爬着一层极薄的软珊瑚,像是虫巢不断耸动的横截面,“2619年5月18日,择尔希星区,黎城;2622年8月21日,海沽星区,平崎港。”

“我见过你的,”它声音极力温柔下来,像是喟叹,又像在纵容不听话的幼童,“崽崽。”

它身后,那些七倒八歪的尸体重新动起来,嘴部张合,群语组成蛊惑而亲昵的语言,在这片半涌动的水域里重复响起——

它们说:“我见过你的,崽崽。”

阮筝汀毛骨悚然,心口的位置骇得快要炸开。

他想要先远离这个地方,却在折身的瞬间猛地撞上逡游而至的鱼群。

那些小鱼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穿过去,鳞片扯出莹白络丝,有的又在吸收中化作小型鲨类。

它们像支悍勇无畏的军队,支起尖刃状的偶鳍,摆尾重新冲向了密密匝匝的种魇。

第41章 蓝羽肥啾

喻沛醒后,熟练地撕开茧巢掀被下床,又回头替人掖好被子,走去洗手间鼓捣过一阵,含着牙刷时才反应过来——

他能看见了。

镜子里映出自己稍显颓然的脸色,左侧下颌被阮筝汀按着刮胡子时不小心划拉出来的细小伤口,以及发顶翘着尾羽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肥啾。

“原来就是你,”他把精神体小心地抓下来,放在洗手池边,探指戳过它头毛,半真不假地狠声道,“每天在我头顶做窝!”

肥啾蹦哒过几下,歪歪脑袋,扑腾着翅膀绕过他,啁啁叫着,从窗口飞了出去,明目张胆逃逸了。

精神体看上去十分精神,阮筝汀却没有醒。

喻沛感到有些奇怪,但回客厅再次粗略检查过对方状态后,发现那人的确没什么异常。

肥啾是在他抱肘弯腰研究外墙图案时飞回来的。

它落在窗台上,把颈部的毛竖起来,像是戴上条蓬松的围脖,两只小细脚跳来跳去,蹦哒着人类看不懂的舞步。

这是一只辉蓝细尾鹩莺。

实在是太鲜亮了,浑身油画质感,羽色光彩夺目,在稍显黯淡的雪景间动着时,落在视网膜里,甚至会神奇地觉得它有点掉帧。

“不要撒娇。”喻沛指过外墙,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解释一下,你们到底跟雪豹有什么渊源,连墙都要刷成这副样子。”

外墙底色灰白,间或漆着类似雪豹皮毛的黑环纹样。

如今些许褪色,远远看上去,像是块落着斑点的不规则大石头。

别说显眼,除却那只蓝叶大风车,这房子倒是极易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你们在学院修的是陆上侦察系吗?”喻沛打趣过一句。

鹩莺听不懂,或者是听懂了没法回答,总之它扭着脑袋,从背部正羽下衔出来一枚花瓣来。

喻沛垂眼看过。

这次是鲑鱼橙,单瓣生褶,瓣尖颜色极深,像是染了团艳生生的胭脂,漂亮极了。

他想起阮筝汀谈及冬花时的肉疼语气,手指动了动,拒绝道:“也不要花瓣。”

鹩莺叫着蹦过几脚,花瓣落在地上,它也没管,又拿尖喙从身上梳下来一枚羽毛。

喻沛神色古怪地摊开掌心:“你每每见一个人就会送羽毛吗?”

鹩莺送出去一枚还嫌不够,犹待再拔时被他拿指头轻轻拨开。

“再薅就秃了。”他淡声道。

肥啾炸毛。

喻沛在院里坐过半小时,见阮筝汀没有要醒的意思,索性留过早饭和留言贴,驭马去了最近的花市。

他走过一阵,伸手把鸟团子从帽子里捉出来,端在掌心,失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精神体,还能跟去花卉市场不成?”

事实证明,它的确可以。

在超过精神体最远距人范围时,它依旧存在着,没有丝毫被召回领域的迹象。

喻沛心里惊讶,面上笑了笑,跟它商量着:“好吧,你也认识花对吧,昨天买的那些,今天再陪我买一遍。”

“品种正确的话就啄三下,不要乱飞。”他把鸟团子放回帽子里,轻轻拍了拍,“也不要打滚。”

鹩莺待不住,没一会儿就跳去他头上企图做巢,被轻斥后,又叫着跳到肩上立着。

总之不干事。

喻沛也不指望能靠一只肥啾,他按照昨天所记的品种名和味道大致选完准备回家时,碰到了执勤的巡逻警。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鹩莺,但对方显然对那只蓝得反光的鸟团子没什么反应,关切过他眼睛终于好后,倒是对他捂着肩颈的动作感到不解。

“你昨天抓人的时候扭到脖子了?”

“……”鹩莺还在啄他的掌心,他盯着对方眼睛,手滑去后颈,作势仰了仰头,“落枕。”

对方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叮嘱完“记得回署里销假。”便走了。

喻沛把花苗和种子拉回院子,一路上都在猜那位警员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只肥啾,最后只能得出对方或许不是特殊人类这一个结论。

早饭都冷了,阮筝汀还没有醒。

他推着肩膀叫人起床,那人一副累得要命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开。

被子里长出几根络丝企图把作乱的手弄走,向导不知把他当成什么,嘴里咕囔着:“别闹啊,等下给你开罐头,乖。”

鹩莺从他肩膀跳到枕头上,低头去啄向导面颊时,又被他抓走抛去刚落地的雪豹头上。

大猫猫吓了一跳,鸟团子被它吓了一跳,而后两方对视,双双定住了。

喻沛在两只精神体玩“木头人不许动”的当口绕回厨房,把冰箱里仅剩的食材拿出来。

阮筝汀口味偏咸鲜,喜炸物,爱吃河鲜和海产,糟蹋过几次食材后,认清了自己不受厨房待见的现实,遂果断放弃。

做饭期间,鹩莺又跟进来,在喻沛周围略显兴奋地绕着。

他伸手赶了几次,无果,便随它去了。

最后一道菜时,雪豹突然在客厅嗷过一嗓子。

“你要是再不醒的话,”他高声说着,“我就把你送去西蒙那里了。”

锅里滋滋煎着鱼片,也不知是那人声音太小,还是根本没有回答,鹩莺却毫无征兆地从半空栽下来,差点落进油锅里。

“阮筝汀?”喻沛把肥啾装进袖子,关掉灶具,解着围裙,阔步走回客厅时,见那人坐在床上,一手捂着单只眼睛,动作看上去像是在试视力。

“看不见?”他心口提起来,拧眉靠过去,抬起对方下巴去看灰瞳。

虹膜上覆着层霜花似的物质,很细碎。

“这种调试是一换一?”他声音发冷,火气蹭蹭往上冒,“你挺厉害啊阮向。”

阮筝汀被他捏痛了,反应迟钝地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臂:“不是,以身作净化器,精神力就是过滤段,瞎几天就恢复了。”

“真的?”

“真的,你的水域差不多已经恢复了。”

喻沛明显不关心水域的事,他眉头仍是压着的,思虑道:“吃过饭,先去西蒙那里。”

阮筝汀抿了抿唇:“不用。”

“绕不开他,你总得回警署批假。”喻沛垂眼见他手腕的青点,压着火,“还有这个针眼……”

“只是一种暂时压制向导能力的药剂,带致幻成分。”阮筝汀顿了顿,语气不自知地带上点安抚的意味,“你放心,这对我没什么用,以前用得太多了,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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