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亮听明白了。

只觉得苏清风说起做饭的门道时，那侃侃而谈的样子，就像是读过书的文化人一样。

一看就让人心里佩服。

就在苏清风话音落下的时候，一旁的李根又看了他一眼。

不消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面就端了出来。

外边的吃客起先还没在意，拿起筷子一扒拉，面条刚入口，他就感觉到不同了。

咦？

镇上国营饭店的厨子换人了？

这换得还真是……好啊！

吃客来不及想更多的，就开始埋头嗦面条。

面条柔软爽滑而富有弹性，与以往印象里，黏糊糊、软塌塌的面条大为不同。

雪菜、肉丝倒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一样鲜美可口，可见原来的老厨子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么一来，更加显露出新来厨师的厉害了。

吃客心中嘀咕着，等下次发工资了，得带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出来也吃一顿。

大鱼大肉吃不起，每个人偶尔吃一碗面，总能负担的起吧。

现在刚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国营饭店也逐渐热闹起来，烟火气十足。

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衣领高高立起，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

他来到柜台前，第一句话却是，“苏师傅今天做的是什么？”

陈美兰动作一顿，有些诧异。

小苏师傅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亮了吗？

居然还有人专程跑到店里来吃他做的菜。

陈美兰心底啧啧称奇，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

“雪菜肉丝面，三两粮票，一毛六分钱。”

男人出手意外的爽快。

他付完钱，就坐在饭店的一个小角落，高高竖起的衣领依旧遮住大半张面孔，看不清真容。

真是个怪人。

陈美兰扫了一眼后，也就移开目光了。

直到……

“雪菜肉丝面！谁的雪菜肉丝面！”

男人上前，端过满满的一碗雪菜肉丝面，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浮在上面的雪菜，然后捞出一筷子面条，不急不缓地吹着，等到面条半凉，才塞入口中。

塞入口的刹那，他的动作一滞。

第22章 故意找茬

面条筋道而有弹性，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师傅，用手擀出来的。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吸溜面条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正吃着呢，门口突然热闹起来，传来嘈杂的声音。

“前进哥，这次钢厂的宣传部副主任，我看非你莫属了。”

“是啊，前进哥又是高中生，家里条件又好，能力还突出，如果连前进哥都当不上副主任，还有谁能当上？”

这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在一块，簇拥着一个油头男，话语间满是讨好之意。

许多食客先是觉得聒噪，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是见到那个油头男的时候，脸色微变，又纷纷转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镇上也就这么几个厂子，人来人往间，消息几乎是透明。

这个油头男，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名声却不怎么样，尤其喜欢和一些小姑娘暧昧。

只是何前进家里有背景，又打着两厢情愿，处对象的名号，这么久了，愣是让他混得如鱼得水。

除了……在苏清风那里吃瘪。

一想到这个，何前进嘴角的笑意都变淡了。

不知道苏清风给李根许诺了什么好处，居然没被李根刁难，还混上了国营饭店二灶的位置。

最近更是凭借着他自身的手艺，在一群食客里小有名气，都说这次国营饭店新来的大师傅是有真本事的。

要是真被他这么干下去，临时工转正岂不是指日可待。

李根这个废物！

凭什么苏清风这个罪魁祸首，能活得风生水起。

但他这些时日，却被邓家天天催婚，弄得焦头烂额。

没这个道理！

还好他手上有的是人。

李根治不了苏清风，那么饭店一把手——饭店经理呢？

这样一想，何前进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笑容一僵，接着开口道：“前进哥，你先坐着，我去点菜。”

说完，他就朝窗口走去。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怒骂。

他娘的，没钱装什么大户？

这老小子都快混上副主任了，结果吃饭还得他出粮票。

扣扣搜搜的。

要不是有个舅舅在镇上当干部，谁乐意搭理他！

片刻后，那人端着几碗面条和一盆红烧小排。

他笑呵呵地介绍道：“前进哥，这面条是国营饭店新来的大师傅做的。你最近不来这里，怕是不知道，这大师傅确实有两把刷子，有些菜比李师傅做得还好吃。”

说完，他又略带嘚瑟地邀功道：“我刚才特意打听过了，吃了面的食客都说好，这才买了五碗面。要不是我下手快，只怕早就卖完了……”

说着说着，他就感觉有点不对了。

何前进的脸色咋越来越难看了？

难道他又说错了什么吗？

何前进绷着脸，拿起筷子就吃了一口面。

味道确实好。

但面上，他却“啪”地一下，放下筷子，“这什么面条，难吃的要命！是人吃的东西吗？”

原本呼哧呼哧吸面条的狐朋狗友，立刻就懵了。

前进哥莫非昏了头吧？

这碗面条还不好吃？

那他们平时吃的，岂不是猪食？

他们面面相觑一眼，心中隐隐冒出了个念头。

只怕不是面条不好吃，是前进哥看着新来的师傅不顺眼吧。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他们心底有些遗憾，以后怕是吃不到这位师傅做的菜。

但是一群人还是纷纷站起来，呼喝叫骂着：

“这面都坨的不成样了，还是人吃的东西吗？”

“这汤水喝一口就咸的要命，做菜的大师傅怎么做的？”

“啥大师傅啊，听说这厨子才十九岁，哪家的大师傅会这么年轻，不会是靠关系……”

话还没说完，说话的那人就被何前进狠狠地掐了一把。

他还有点懵，回过头来想要教训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结果却看到何前进狠狠瞪了他一眼。

让他们往苏清风身上泼脏水，但没叫他们把他自己也拉下马。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何前进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旁边就有食客看不下去，好言好语地劝道：

“小兄弟，这面好不好吃，我们心里都有数。而且面条都是一锅一锅烧好的，大师傅总不可能是单独针对你们吧。这有啥好处？”

“就是，我吃了那么多回，这大师傅的手艺还真没得说。兄弟，你要真觉得面不好吃，那就拿过来，让咱们都尝尝。毕竟大领导都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啊，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何前进一群人有些愣住了。

就一个新来的厨子，居然有那么多人维护他？

眼见真有人想上来尝尝他们这碗面，何前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一挥，将桌上的面条全扫在地上。

这一瞬间，叮呤咣啷的声响充斥在国营饭店内。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碗筷也纷纷散落。

人群寂静了几秒。

接着一种无言的愤怒，充斥在众人心头。

这年头粮食多珍贵？

别说农村里的农民，就连看似风光无限的工人，每个月还得靠着粮票，紧巴巴地过日子。

就连五岁小孩，都知道吃食的珍贵。

何前进等人的做法，几乎是犯了众怒。

这里的巨大动静，也引来了后厨的关注。

林明亮往窗口张望了几眼，又鬼鬼祟祟地缩回脑袋，偷偷瞥了李根一眼，“好像是何前进来了。”

苏清风手上动作一滞，接着不着痕迹地听起外边的动静。

吃饭的大堂。

何前进身边几个狗腿子，眼见没人说话，又嘚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