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番外(5)

作者:认知失常 阅读记录

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什么,我的心里面既没有恐惧,也没有什么愤怒,便是绝望和失落都少得可怜。

假如一定要给现在的我写一句心里想法,大概是:

它们张扬得有些过分了。

怀着某种恶意,我在“舌”表演疲劳后,像医生提出了新的检查申请。

医生有些意外,他抬头瞅了两眼跟在我身后的父母,说道:“你身体素质挺好的,也没什么病,没必要花这种冤枉钱去做那些多余的检查。”

“做全套检查总让人安心点,您知道,有种病叫做‘我认为我有病’。”

“行,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我来给你开检查单——但是你看起来可不像那种有妄想症的人啊?”

我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我所遇见的人里,又有谁不认为我是一厢情愿地自认为我有病呢?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不,这还算不上挣扎,究其根本,只是我想要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承认这个现实的借口。

一个既定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它所代表的价值如此高昂,我为什么不去接受它呢?

只要伸手就可以抓取,只要承认就可以得到。

但我还是想要为我仅存的、为“我”所一厢情愿认为的绝对代表“我”的意识的那一部分去挣扎。

就算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并不能代表这个正在陈述现实的我。

——

胃镜检查有些难受。

我原以为“舌”会因为遭罪而在医生的镜头下现出原形,它如此能说会道,又擅长交际,长期占据主场,以至于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脾性,这样的智慧生物瞧着就不是甘愿受苦受难的。

可惜它的耐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耳”与“眼”在这次检查中也遭受到了程度不同的刺激。

它们同“舌”一样选择了沉默。

就连“虫”都是识时务的。

我扫过手里检查单上一项又一项的合格,有些败兴。

自从第一项检查开始,父母就从走在我的前方变成了跟在我的身后,他们的呼吸都沾染了沉重的味道,配合着躁动的心跳,竟让我有种在参与什么恐怖游戏的错觉。

医院这种地方大概天生就带有那种命运该有的压迫感,它介临于生死,也有着生死自带的圣洁与残忍,确实是个做游戏的好地方。

他们跟着我路过一个又一个检查科室,看着我手里的检查单积攒到了厚厚的一叠,直到下一个项目的门口,一直沉默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率先说话的是母亲,比起其他情绪,她的语气里更重要的是腻烦,一种强行表现出来的不耐。

“既然没什么大事情,你自己应该也能应付现状,我们就不陪你做后面的检查了。”

“我们在医院外面等你出来也是一样的。”话罢,她马上就要转身。

我跟着他们停下了脚步。

“都是一样的吗?”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单据上,脸上浮现出几丝明显的焦躁来:“结果都是正常的,根本没必要继续检查下去,我和你妈又不会怪你什么。”

原来都是一样的啊。

我看着他们,看着母亲拉着父亲径直往医院外走去,看着他们脚步匆匆、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来时一样。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一句话说完,就好像如获新生了。

——

这本来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在我失业后回到家的第一晚,甚至在更久之前,我就设想过的结果。

我离开了家。

确切地说,应该是离家出走。

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连争吵都没有。

他们已经确定我生了病,“眼”观察到了父亲用手机检索精神病院的界面,“耳”听到了母亲咨询心理医生的电话内容。我从黄昏等到午夜,却没有等到应该会有的谈话。

我是在夜里出门的,没有隐藏动静的意思,甚至还抱着某种“在凌晨被当作什么偷鸡摸狗的盗贼强盗抓到”的期盼打开了门,防盗门被打开时所发出的吱呀声,比父母的呼吸声要更加响亮,而门合上发出的声音甚至让楼上熟睡的邻居打开了灯。

在我开门的前一刻,父母还在为我的失常而争吵,在我开门的一瞬间,他们的卧室里鸦雀无声。

直到我走出住宅区,都没有谁来阻止我。

这大概是我们都在等待出现的事情。

23:43,手机还有40%的电量。

夜里的风有些冷。

天上的星星还是明亮的。

我在明亮的夜里离开了家。

第5章 周合

深秋的风有些冷,零星的雨丝飘杂在风中,打到我的脸上,说不上疼,但也足够让人不快。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过了一整夜。

手机电量还剩3%,支付软件及银行APP里的余额全被我转给了父母。

现在,我在等一个电话。

说起来有些奇怪,我在连夜离家后,竟开始想回去了。

我想缩在我房间的角落里,也只想要房间那么大的自由。

如果有谁给我打一个电话(可以不是我的父母),认真地劝我回去的话,我便可以就着这个台阶下坡,然后回到我熟悉的壳里,至于是饿死、老死还是意外身亡,都算我能接受的选择。

我等了它一夜,却只等到了一场雨。

等到光明破除黑暗,等到黎明驱走星辰。

仅有云端而来的小雨和我相会过夜。

——假使和雨相遇也算一场约会,那今夜应该算很浪漫的事情。

而在雨的尽头里,另一种生命出现在了我的世界中。

那是一只与“眼”、“耳”、“舌”这样的幼稚鬼截然不同的个体,独立而完整。

“他”撑着伞,在淅沥小雨的退去前夕,姗姗来迟。

成熟、老练、自信,步伐沉稳,气度自然,仪态优雅,只是看到“他”的存在形式,我就知道“他”已经成了那具躯壳真正的主人。

他撑着伞走进公园,带着路人的目光,走在公园的柏油路上。

没来由的,我有些嫉妒。

手机电量还剩1%,现在是早上7:28分。

雨水溅落在手机屏幕上,扭曲了指针的形状,秒针仍旧继续前行,不知道在最后的1%里能走多久。

我陷在某种嫉妒里,希望它能走得更久一些,久到给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忘记我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幡然醒悟”决定拯救我的机会。

伞的阴影在这时投了下来,周遭的昏暗让屏幕看起来更亮了,聊天程序里一片安静,仿佛早在电量40%的时候,我就已经断了网。

“虫”停在了长椅边。

我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1,2,3,0%。

光熄灭了。

一只手就伸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介绍,没有闲聊,也没有什么嘘寒问暖。

他只是伸出了手,我就搭了上去。

我竟然就这样跟着一只活的怪物走了。

视野中多余的景象因为“眼”的兴奋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脑中关于听觉的信息也随着“耳”的激动转变成混乱的垃圾,“舌”雀跃地在我口中不断颤腾跳,刺激得我想呕吐。

我的世界除他之外,无一清晰。

真像是被艳鬼勾魂的傻子啊。

——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他撑着伞,和我肩并着肩,停在一个早餐车前。

“啊,嗯。”我应了一声,当作回答了。“眼”传递给我的信息极为驳杂,以至于我没办法分清早餐车里究竟有哪些东西。

手机被我丢进了公园的垃圾桶里,如今身无分文,我跟着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类表现于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在过去的生活里,我总会因此露出相关的表情,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类情绪。

大多时候我根本不会产生愧疚之类的想法,它对我来说无所谓存在与否,我自然也不会真认为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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