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番外(8)

作者:认知失常 阅读记录

若是母亲在这里,会怎么样呢?

在我更年少的时候,只给我一句夸奖的话,我就会冲破本能的恐惧去做任何事情。

母亲对此可是非常熟练了。

——

我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时,“眼”早已经罢工。也不知道寄宿在我身上的“虫”究竟是什么脾性,明明见着那位女性害怕得不行,却还一意孤行地要跟着周合,这般操作让我都心生一种自愧弗如的感觉来。

“虫”比我更热爱生活,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

模糊的视野里,黑暗被大片扭曲的暖色块淹没,仿佛是灯光杀死了黑暗,吵嚷的人声比白天里的更有一种热闹。

看不到那些质疑的目光,我就会觉得我已经融化在了这种喧嚣中,成了它的一部分,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热热闹闹地活着的。

——这种状态让我感到恶心。

就像占据着我身体的寄生生物那样,我寄生在这个世界里,靠着外物得以苟存。“眼”好高好亮,追逐光明;“舌”贪玩好动,又喜苦厌咸,“耳”沉迷音乐,喜欢细节,唯有我好像是什么都不喜欢的。

便是所谓的自由,都只是没有特指的空话。

我的行动没有任何目的性,我的思维没有任何独特性,我的一切都是围绕“活着”这个词汇而进行。

至于什么是“活着”,“活着”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和内涵。

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我只是依从母亲告诉我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因此,我在离开母亲的那一刻,是感到自由的,而我在完全明白自己失去束缚之后,就知道我要落下的未来了。

没有线的风筝是没办法一直飞下去的。

周合来的时候没有预兆。

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或许是“虫”被他迷了心智——寄宿在我身体里的生物本来就没有脱离他控制的时候。

总之,我的世界毫无预兆地醒了。

“我都要着急着去服务台那边登寻找走失儿童的广播了,”这位完全不负责的饲主眼含担心,瞧着就真像一个因为孩子走丢而担惊受怕的家长,“你也不要乱跑啊,想要什么你的饲主不会给你买呢?”

“啊,是周老师呀——”我恶意地模仿着女孩子的口吻喊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捣气氛的话,一碗凉粉就塞到了我的手里。

碗内浮着碎冰,碗壁附着水珠,甘甜的气息扑面,随之而来的还有骤然清晰的视野。

周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我也正要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负责你衣食住行的人来呢。”

真令人讨厌啊,这家伙。

第8章 发现

“用这样的方式饲养‘蚁后’真的可以吗?”

“你发现了啊。”周合的眼里只有他的工作。

“这种明摆着的事情,没必要这么吃惊地用‘发现’这个词吧。”我回忆那位女性的模样,脑子里留下的竟然只有“恐惧”这一类词,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这恐惧不是对我而言的,而是对“虫”的压迫,指向明显,或许可以称为“威慑”。

“我喜欢——不,是她对我有吸引力。”

身体内的“虫”因为那威慑的余韵而颤抖着,让我不禁眯起了眼睛,“那种吸引力真可爱。”

汹涌而蛮横,好像随时都会被吞噬掉一样。

我有在某一刻想到了母亲。

她应该能够更吸引我的。

“如果她是‘蚁后’的话,饲主你养殖场的萧条就说得通了。毕竟以同类为食这种现象在生物里面不算罕见,想必这片区域的其他‘虫’应该都成了‘蚁后’的补品。”

只要接近,就真的会被吃掉吧。

我如此想着,随口感慨道:“这么看的话,饲主你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人。”

“‘它’的成熟周期有多久?”

周合的笔被文件淹没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如果他不主动抬头,那就一定看不大趴在桌子另一端的我。

“‘它’还要经历什么才能完成蜕变?”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苍白且略显干瘦的手上长了一层膜,一层依附于皮肤上的透明的膜,对上阳光,还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液体’。

是如同阳光下的河面一样闪烁着璀璨光辉的鳞片。

我的皮肤究竟是那层透明的膜,还是鳞片之下的那一层和血肉融为一体的东西?

我已经无从得知。

一种全然陌生的信息接收方式取代了我的触觉。

从那一次的相遇开始,我身上被暂停的异化又重新前进了。

于是我又问周合:“你在‘它’生命中扮演的是给予支撑的角色,还是给予抛弃的角色?”

一直处于书写状态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这般满怀期待着,我却在周合张口之前转移了话题:“饲主,你明天是要去上课吧?我在教务处挂着的排班表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周合屏息凝神地看了我一会,陡然松了口气,笑道:“你想帮我分担工作吗?”

他带着笑意的语气总是那么惹人厌烦,我瞅了眼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果断说道:“没想过。”

“那就不要总像小孩子那样,拿着大家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家长吧,原声先生。”

“这种事情不论来来回回多少遍,你也只会得到同样的回复。”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要这样的答案,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它们呢?”

“……”

“因为我是不一样的啊。”

我被寄生了,身体已经背叛了我。

只有身为灵魂的我可以称为正常的了。

只有拿到身体使用权限,发表“我”本身的意见的我,是不一样的了。

所以,这样的我想要在下坠过程中直接得到救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你也不能总是欺负那些孩子们呀。”周合站起身,“已经告知过你,不要靠近,你也完全猜到了她的身份,又何必要故意冒险呢?”

“这会让你产生快感吗——即便‘虫’控制了你在痛觉方面的感受器,人类的身体也不能习惯痛觉。”

“你作为宿主应该能和它们在疼痛上完全共感,甚至作为原本的主人,你应该对此感受更加深刻,”他一步步走到我的身前,伸手捧起了我搁在桌上的脑袋,“你真的不感到疼吗?”

当然能够感受到。

我已经疼的快要死掉了。

剧烈的疼痛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正常活动,因此我只能将自己摊在桌上,以求能够缓解几分疼痛。

周合扳正了我的头,“眼”就直接对上了他的双眸,年长的“虫”对于幼崽的镇静作用大概比普通的精神药品要强一些,只是一次对视,这段时日里一直处于癫狂躁动中的“眼”就安静了下来。

那双眼睛明亮湛然,流淌出来的理智和冷静都是如同月光般冷彻刺骨的。

明明那里面的探究和好奇旺盛得能够灼烧人的眼。

我却只能感受到宛如月光的宁静。

恶心透了。

“啊,被发现了。”我配合地惊讶出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全知全能的饲主,你不知道吗?”

“……”

在这样的剧痛之下,我竟能这么轻易地做出自己需要的神情。

这样的我想来也应该能得到夸奖的。

我如此漫无边际地想着,口里说道:“我只是坐着歇脚,就遇到了返程的A小姐,与她攀谈了两句,仅此而已。”

哪知道“眼”会在一个交谈的时间里就被吃掉了一半呢?

“这可不算早有预谋的事情,在你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了。在那天之前,我不认识A小姐,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这边夜市变成了什么模样。”

现在,我这个无辜的路人,正因为受害者幼稚的报复心,被迫拘束在屋子里,当一条粘着主人的狗,只要周合离开“眼”的视线,我就会被寄生在我身上的“虫”剥夺“眼”、“耳”、“舌”的使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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