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10)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后来我们相处得很好,郎先生要带她回去时,她还呜咽起来。傀儡没有眼泪,听起来更悲惨凄楚。

我跟郎先生要了她,以后就跟着我了。她高兴得一蹦老高,紧紧的抱着我的手臂。我跟她倒是相伴了一辈子,谁也没丢下谁。

但这也是别话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住这儿,称为焕日巷。算是内城最中心处了。郎先生并没有住在这儿,偶尔来看看我,但没多久就被叫走。他朋友多,族人又更多了,打招呼应酬就忙不过来,没什么时间顾及我。

我倒不觉得如何,以前就这么过,现在自然也照常过。

当初我赞叹过这幻境居处精致,郎先生淡淡的笑,“入室无尘,百花不凋,树无根而水无痕。起居睡觉就罢了,真要隐居在此可难受了。”

本来不觉得,后来我就了解了。住了几日,我就开始怀念那个空气污浊的城市。

难怪这儿的老太太们喜欢在门外绣花。

我隐居惯了,面对人不免有些困难。但妖族的手艺不是凡间看得到的。有天我出门替兰草浇水,看到她们的女红,不禁站住,看了大半个时辰。

“丫头,天天窝在家里不闷?”城主奶奶招呼我,“会绣花不?也让我瞧瞧人间的手艺。”

我不禁脸孔发红。我是乡下刺绣师傅,跟她们是不能比的。但我还是进门取了针线篮,跟她们一起做女红。

她们着实教了我不少新鲜绣法。我的手艺是上不了台面,但我会画个两笔,基础好一些。老太太们对我的花样子颇有兴趣,常常抢成一团,小姑娘似的又笑又叫。

住在那儿的时候,还真是我最有人味儿的时刻。我的怪异之处在这些见多识广的妖族奶奶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吉量城主这么高的身分,看她也是淡淡的,和一帮姥姥说说笑笑,也没见她抬过架子,连对我这妖人都挺亲切,还抱怨七郎只顾忙,也不顾家里娘子。

我尴尬的笑,“…我不是郎先生的娘子。”

这些奶奶婆婆们兴致一下子就来了,不停逼问。吃逼不过,我淡淡的说了我们相识的过程,这些婆婆奶奶感动了心肠,有的还拿绢帕出来拭泪。

“真苦了你哪。”城主奶奶叹气,“但这七郎我也得好好说说他。既然都这么着,还撑…”她瞪着家门,连忙迎了上去,“…哎呀,太姑婆婆,你怎么出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一个极乾瘪瘦小的老太太。我现在知道妖族并不是永生不老的。没有修炼,顶多就上千年,有修炼的顶多三四千年吧。化为人身,也受妖身的岁月影响?斎唬羰穷娨獾脑挘匀粋€个都能化成小姑娘,但维持不久,功力耗损太大。若是化成和妖身相符的外貌,就不花什麽力气。

眼前这个极老的老太太,恐怕真正的岁数难以计算。

她笑咪咪的,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神很茫然,如梦似幻的。城主奶奶连声唤着,家里人赶忙抬来大圈椅,给老太太坐下。她没说什么,只是笑,双手空空的,像是在缝补什么似的。

瞧见我目不转睛,旁边的老奶奶笑着说,“那是犬封的国宝,柴老太君。她可是亲眼见过与龙凤相斗的战争哪!她是吉量初代城主的女儿,你算算她多少年纪了?”

另一个奶奶推她,“阿柳,别吓唬小孩子了。”

城主奶奶也笑,“太姑婆婆人是很好的,有什么好怕?她还曾经是城主呢!只是她老了以后,有些糊涂了,不大会认人。”

柴老太君像是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只是笑笑的,慢吞吞的比划,缝绣着事实上不存在的女红。

闲居的日子过得颇快,越来越逼近狼鬼叩关的日子。

这些姥姥们大半是犬封族的,话题都绕着这个转,手里不停的缝制着奇异的战袍。

我也因此听了很多别处听不到的故事,和学会缝制这种战袍。

据说犬封和龙凤本有嫌隙,龙凤被选为灵兽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双方打起来,战况惨烈,吉量城的修筑,也和战争有关,这是个战略要地。

战况最紧的时候,吉量城差点被攻破,犬封竭尽全力,男丁几乎都死光了。是柴太君擦乾眼泪,捡起战场上残破的剑,号召全城女人死守,一直撑到援军来到。

“那场真是打得惊天动地…连神人都动容了。”城主奶奶叹气,“怨气直冲云霄哪…这战过后,神仙出面和解,这才指定各自扶持人类氏族定胜负。”她轻轻摇头。

“战后柴太君成了吉量城主。”柳奶奶接着说,她低下声音,“别瞧她现在这样儿…她可是有大神通哪。她当城主的时候,祭祀四方鬼神,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狼鬼…”

“那些狼鬼还不是咱们祖宗?”城主奶奶有些不开心,“是我们这些后辈无能,才让祖宗失去理智,百年就来攻打吉量城…”

“哎唷,小红,你做什么多心了?”柳奶奶忙着说,“五六千年了,谁拿他们有办法?我也不是派你不是,你那么多心眼做什么?”

城主奶奶噗嗤一声,“阿柳,你急什么?我又不会翻脸揍你。”

“可难说,你这爆炭,神仙都敢揍,我可吃不起你的拳头。”

大伙儿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低头绣着战袍。

其实我不该做这个,这可是犬封的特权。百年叩关,早就成了个惯例。家族的女人照例要帮族里男人缝征衣。唯一的例外,就是替外姓的心上人缝制。一但收受征衣,也差不多算是订婚了。

我也烦恼过缝制征衣既不合我的身分,也不合礼数。但郎先生的堂兄弟姊妹跟着他来玩过几次,小堂妹大发娇嗔,说爹娘不许她缝征衣给郎先生,郎先生只是淡淡的笑,“我用不着征衣。我不是犬封的人么…也只是来帮忙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帮他缝征衣了。谁管身分和礼数呢。

虽然他几乎都不提,但相识这么久,我也该明白一些。他对犬封感情深厚,但碍于规矩,被放逐出来。他这样照顾堂弟堂妹,犬封有什么要求,他都不推辞。

但到吉量城却还是保留完整的人身,一点印记都没露出来。

郎先生虽然温和从容,但骨子里有很倔强也很柔软的一面。

当我缝制完毕,正是最冷的时候。没有下雪,北风吹得极紧。即使在幻境里住着,还是得燃上大火盆,离远点就冷得发抖。

郎先生进来,拂去肩上的雪,我才知道是屋子里没下,外头已经开始飘了。

我忐忑的将摺好的征衣递给他,他笑着,“你也多保重点。你缝给我的衣裳已经穿不完了…”展开一看,他的话就停了。

这是穿在战甲里头的征衣,我也似懂非懂。好像妖族的战甲不是全身的,只保护了胸口和后背。所以缝制的征衣不但要用妖力纺织,还要缝绣各式各样的护身符与护咒。

布料是城主奶奶送我的,但针线是我自己的针线。这当然比不上犬封女人缝制的征衣…但别人有,郎先生不能没有。

他看着征衣发愣,好一会儿才苦笑出声,“…我没资格穿这个。”

我比较宁定了,心头却一酸。“郎先生,你比谁都有资格穿上。是我没资格裁缝征衣…但你也说过,我们不是外人。”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说话。阿襄看看我,又看看郎先生,一脸迷惑。

“先生,你不会穿吗?”她天真的问,“阿襄会,我帮你!”

郎先生笑了起来,眉间的阴霾散去。“我会穿。朱移,你还没见过我全副武装吧?”

他对着征衣喷出一口妖气,转身就着装完毕。

在人间行走,他遵守着人间的规则,穿着打扮都依足。但这回,他显露了妖族化人的真正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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