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18)

但在家里,他不关心孩子,教育全靠棍棒。

他也不认为妻子在家相夫教子是件多辛苦的事,被伺候得理所当然,在谭芬生病之前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后来谭芬生病,家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喻见生跟喻晗都在四处借钱,父子俩的矛盾彻底爆发。

在医院里,喻晗把喻平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细数他这些年作为丈夫的过错,作为父亲的不作为,把人骂得哑口无言。

喻见生从那以后幡然醒悟,虽然一直没给喻晗好脸色,但是确实开始关心家里的琐碎,懂得心疼别人了。

用谭芬的话来说,“顿悟了似的”。

谭芬手术的时候,喻见生在手术室外老泪纵横,发誓等妻子从手术台上下来一定好好对她。

他倒是没食言,从那开始学做饭,做家务。

因为儿子跟同性结婚,不愿意用儿子打来的生活费,还在退休的年纪应聘了一份保安工作,这样可以利用早晚班腾出时间陪谭芬去医院,一周至少三次。

老两口的日子走上正轨,喻晗与贺平秋的生活却逐渐脱轨。

喻晗吃完就去洗澡了,也没抢着洗碗。

卧室的被褥确实晒过,有太阳的气息。

喻晗钻进被窝,弓起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

现在已经过零点了,大年三十了啊。

除夕快乐。

喻晗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走在小时候最怕的山丘上,一团阴影从地上长了出来,缠上他的脚踝,顺着小腿爬至腰际、胸膛、脖颈。

再顺着他的血肉融进心脏,走起来的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就像小时候一样,感觉路途漫长,怎么都到不了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陡然轻松,步伐越来越快。

他蓦然回首,身上的阴影早已散去,轻松却没有带来快乐,而是无尽的空虚。身体血肉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心脏缺了一大块,跳不动了。

他在夜色里迷失了方向,走进了马蜂的地盘,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他疯狂逃跑,直到一脚踩空,浓烈的心悸让他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灰暗,喻晗有种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的感觉。

他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和贺平秋,而是父母这边。

天还没亮,喻晗起身去上了个厕所,怕吵醒父母他动作放得很轻,却无意间听见走廊一侧的主卧里传来两道声音。

“你可别在儿子面前说什么惹他伤心的话。”

“我看着这么没眼力见儿?”

喻见生和谭芬不知道是躺在床上一晚没睡,还是早早醒了。

“人家才去世三个月,晗晗现在估计伤心着呢,咱们少提点。”谭芬叮嘱道,“正月里就别要亲戚上门了,不然见到晗晗肯定问东问西的。”

“嗯,知道了。”

“你记得把给那孩子的红包收起来,别让晗晗看着了又要难受。”

喻晗听了会儿,故意闹出了些动静,两个老人顿时噤声:“小声点,晗晗起夜了。”

喻晗上完厕所回到卧室,已然没了困意。

他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拿出另一部手机、贺平秋的手机。

手机密码是喻晗的生日,某次看贺平秋输了个开头就猜到了。

六年里他从没查过贺平秋的手机,倒无关爱不爱,而是信任,但贺平秋估计不这么想。

他打开贺平秋的微信,陆陆续续弹出了很多未读消息,有祝一路走好的,也有删好友的。

郑阿姨的微信被新消息顶到了比较下面的位置,想找一下对方的银行卡号,却看到这两人竟然还有聊天记录。

大多聊天都很简洁,甚至可以追溯到郑阿姨刚到家的时候,最开始多是“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的句式开头。

后面阿姨记住了,基本是贺平秋问阿姨“他今天胃口怎么样”,后来阿姨开始主动报告。

喻晗还看到一条“最近他好像有点累,需要补补”。

阿姨回给他两张图,一张图是爆炒腰子,另一张图是猪肝韭菜汤。

“……”

难怪那段时间阿姨总做一些奇怪的菜,喻晗又不好意思问,还以为阿姨都看穿了自己的“肾虚”。

贺平秋喜欢做|爱,也许是只有在床上他才能完全满足自己的掌控欲,才感觉喻晗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在家的时候,他一周要至少做四五次,喻晗是真遭不住。

贺平秋微信里应该有钱,喻晗本想直接用他账号转工资给阿姨,但再一想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个“死人账号”,收死人的钱多少有些不吉利。

虽然喻晗不在乎,但难保他人不介意。

大过年的,还是别给人找不痛快了。

喻晗本想关掉手机,可看着消息列表的唯一置顶还是点了进去,备注是“老婆”。

喻晗点开“老婆”的聊天框,最近一条信息是条语音:“生日快乐。”

喻晗按照里说的回了句“谢谢”。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两句——

【我很高兴。】

【喻晗,除夕快乐。】

喻晗自己的手机紧随其后地叮了三声,他拿起来回复:谢谢,除夕快乐。

他还把贺平秋给自己的备注改成了“老公”。

“惯得你。”喻晗的声音响在黎明前夜里。

不服气就爬上来改回去。

第1章 第四封信

喻晗眯了个回笼觉。

他睡得不深,半梦半醒中总觉得有个人在背后抱着自己,轻咬他的脖颈,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叫人心里发痒,他下意识说了句“别闹了”。

可一睁眼,身后空荡荡。

喻晗穿好衣服,却发现昨晚半夜还在谈心的父母俩已经起床了,喻见生正在给谭芬戴围巾,看起来要出门。

“妈……”喻晗反应过来,“你要去医院?”

常年要做血液透析的人就是这样,一年365天,只要到时间了,哪怕节假日也不能缺席,因此无法出远门,无法工作,无法旅游。

谭芬已经习惯了:“中午我差不多就回来了,你再睡会儿。”

喻晗当然睡不着。

这些年没能陪在母亲身边照顾,也没有给到情绪价值,愧疚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等我五分钟我跟你一起去。”喻晗抓紧洗漱,“开车也方便。”

“也行。”喻见生说,“那我就不去了,刚好备下菜。”

谭芬不想儿子跟自己出去受冻,奈何喻晗坚持一起。

喻晗穿戴整齐地走到谭芬身边:“准时吧?”

谭芬笑笑:“你以前冬天叫都叫不起,早饭也不吃。”

喻晗现在其实也不吃早饭。

贺平秋身体不好,一到冬天两人能在被窝里窝一上午。

谭芬继续唠叨:“不吃早饭胃是要出问题的。”

喻晗的胃其实不错,堪称钢铁胃,没出过任何问题,不过好像是不太行了,经常搅得疼。

也许母亲说得对,人是该好好一日三餐。

坐上车,副驾驶座的谭芬还有些不安:“这车贵吧?”

喻晗回忆了下:“落地五十多万。”

谭芬咋舌:“这么贵啊……”

喻晗笑笑。

和贺平秋在一起的这些年,他都快丧失对钱的概念了,也不知道现在跑龙套一天能赚多少。

目光触及车内的猫狗玩偶摆件,他看了会儿才移开视线,将车驶出车库。

“小贺很有钱吧?”

“嗯。”

谭芬对儿子还是了解的,普普通通一个人,没什么赚大钱的本事。

犹豫了下,谭芬还是说道:“他家里人同意你们的事吗?他去世了,会不会怪你找你麻烦?”

“要是有什么遗产,你也多体谅他父母,别跟人争,毕竟老年丧子……”

谭芬一想到这些年喻晗可能在对方父母那受到不少冷眼,就不免感到心酸。

对那孩子也一样,好不容易她和老喻都松口了,人孩子却先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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