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23)

谭芬一开始以为是重名,可听护士一说这导演三个月前去世了,她心里就咯噔一声——对上了不是。

她让护士帮忙在手机上搜这个导演的信息,却看到很多不好的言论。

喻晗不跟父母说贺平秋的身份就是怕这个,说难听些,有时候的互联网就是个巨大的粪坑,好的坏的都能往里倒。

恶评见多了,双眼就会被蒙蔽。

虽然贺平秋阴郁善变、控制狂、占有欲爆表,但这些都只针对喻晗,他面对工作面对大众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遭受那么多的恶言恶语。

“网上就是这样的,这些人骂他不是因为他有问题,就是想骂想宣泄心里的戾气,有些还是竞争对手雇人刷的恶评。”

“所以妈你少看,看多了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不信。我们血透室的小护士都挺喜欢他,妈有判断。”谭芬笑了笑,“能让我儿子偷户口本也要结婚、七年了还这么护着,想来肯定是很好的人。”

一道道烟花声在耳边炸响,喻晗看着天空:“也有不好的地方。”

“那你愿意受着嘛。”谭芬通情达理,“人无完人,很正常。”

愿意受着吗?

确实是愿意的。

这七年,喻晗时常被气到脑袋发懵、被逼到忍无可忍,但最多也只是生气、无奈,最后依旧包容,且从未想过离开。

只是因为恩情吗。

报恩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且无怨无悔吗?

但思考太累了。

喻晗放空大脑,不再去想。

“妈知道你不好受。”迟疑后,谭芬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你要是想倾诉想哭,我和你爸都在呢。你要是不想告诉你爸,就跟我说说也行。”

“妈。”

“嗯?”

“其实他去世到现在,我都没哭过。”

谭芬愣了下。

“我哭不出来。”

“……啊。”

谭芬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想起来自家小妹,因为不结婚的事和喻晗外公外婆关系闹得很僵。

大概十年前,她们共同的父母去世,五十岁的小妹在葬礼上一脸冷漠,一句话不说。

所有人都说小妹狠心、绝情,简直就是白眼狼。

谭芬当时心里也有点怨的,直到有一次,她发现在老两口家装的监控发出了陌生人闯入的警报。

监控是她在老两口生前装的,方便她随时查看情况,以防老人在家摔倒了都没人知道。老两口去世后监控也没拆,一直留在了老房子里,平时没人去住。

所以突如其来的警报让她以为是遭小偷了,就赶紧打开监控并招呼喻见生报警。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监控视频里看见小妹。

小妹抱着爸妈穿过的衣服,呆呆地坐在老母亲经常睡的摇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她看着窗外透进墙壁的夕阳,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的小妹在两个月后,出现在父母空荡荡的房子里哭得浑身发抖、撕心裂肺。

一直到今天,小妹都还保留着两老人用过的东西。

事后谭芬和老喻感叹,不哭不代表就不伤心,能及时哭出来的,也往往都能从痛苦中走出来。

“晗晗……”

“我有点恨他了。”

喻晗的声音被炸响的烟花覆盖,空气中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但谭芬还是听清了。

作为母亲,这一瞬间她心里溢满了心酸与茫然。

这孩子后半生要怎么过啊。

第1章 第四封信

喻晗和谭芬坐在公椅上看了一个小时的烟花。

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在噼里啪啦或砰砰砰的烟花声中兴奋不已。

偶尔还会有和谭芬认识的小区老人经过,看着陌生的喻晗打听:“你儿子啊?”

“是啊。”

聊多了,难免就会问到结婚了没有,多大年纪,现在做什么工作?几个孩子?

谭芬紧张不已,想打哈哈糊弄过去,喻晗倒是照常回答。

“结婚了。”

“过完年36了。”

“暂时失业。”

谁点评了句:“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但没工作也不得行。”

喻晗说:“没事,我吃对象软饭。”

“……”

“没孩子。”喻晗又说,“我和我爱人都怀不了。”

一时间包括谭芬在内的人都沉默了。

一大妈善解人意道:“也不是多大的事,现在很多小年轻都不想生,实在想要做试管也成。”

喻晗笑了声,没说话。

“儿媳妇也回来了吧?”

“没。”喻晗替谭芬回答,“他来不了。”

有人“哦哟”一声,表示理解:“我侄女儿也是,大过年的还要上班。”

老人们也知道问多了不讨喜,便开始转移话题,问谭芬要不要去哪哪转转,有除夕活动。

“妈,你去吧,我有点困了。”

“行……”谭芬不想去,但被其他老人起哄架住了,只能起身,“回去慢点啊,要是饿了就把冰箱菜热热吃。”

“好。”喻晗摆摆手。

谭芬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看。

喻晗坐在那儿,手插在兜里保暖,喊了声“妈”。

“哎。”

“明天会是个好天吧?”喻晗问。

“是吧?”谭芬不确定道。

“肯定是,哪年初一天不好?”一大爷表示自己很懂,“都说国家会搞什么提前降雨降雪,以确保初一是晴天。”

谭芬走后,喻晗又坐了会儿。

他和贺平秋没一起放过烟花,一是那边市中心,管得严,二是两个三十多的人了,也想不起来这茬。

一个小孩直奔他而来:“叔叔叔叔,你有打火机吗?”

“有。”

打火机是贺平秋的,喻晗帮小孩点燃了放在地上的五角星烟花,刺啦刺啦的,漫天都是烟火。

他录了视频,发给“每天都想揍一顿”。

也算是一起放过烟花了。

“叔叔,我能用钱跟你买这个火机吗?”

“不行。”喻晗说,“它很贵。”

“多贵啊?”

“几百万吧。”喻晗信口拈来。

“这么贵啊!那我还是去小卖铺买吧,才一块钱!”

小孩果然很好骗,对钱完全没概念。他道了谢,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喻晗呼出一口热气,转身背离漫天烟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喻见生已经没躺在沙发上了,正在研究喻晗带回来的酒。

“这酒香。”喻见生说,“咱爷俩搞一杯?”

喻晗看了眼时间:“行。”

两人坐在桌上,一开始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七年没有相处,难以找到共同话题,只能尴尬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喻晗看出喻见生有话想说,也没离开。

“你二舅妈家有个弟弟你知道吧?”

喻晗回忆了下,是有这回事。

“她弟弟的女儿今年带了个姑娘回家。”

喻晗哦了声,平淡道:“那要定亲了?”

“说是上半年定下来。”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喻见生举杯和喻晗碰了碰:“你和…小贺当初办婚礼了?”

“没。”喻晗说,“他没父母,我们没什么能道喜的人。”

在贺平秋说出“我们结婚吧”的那天下午,他们就去领证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直到葬礼这天,贺平秋伴侣的面貌才真相大白。

喻见生捏捏杯子:“哦……那委屈人家了。”

喻晗:“……”

他爸可能有什么误会。

说是只喝一杯,其实一瓶红酒都见底了。两人都有点发晕,喻见生到最后才酝酿出想出的话:“爸跟你道个歉。”

“……”

“爸当初说话太难听了,不该那么说你。”

确实难听。

相比之下,骂喻晗变态都算好听的了,其它只要是能想象到的骂同性恋的难听话喻见生基本都讲过。

而至亲的辱骂最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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