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24)

“都过去了。”

“是爸对不起,爸不该那么说……”喻见生醉得不轻,“你以后好好的就行,想跟谁在一块都行,不想找了就回家过,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喻见生喝多了话就很多,推心置腹地一股脑都说出了口。

喻晗没放在心上,父母是善变的。

这会儿喻见生跟他说以后不找了都行,但过不了两年肯定会催他相亲。

最多是让步给他找个同性恋。

快到零点了。

喻晗有点走神,没细听喻见生说什么。

去年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和贺平秋好像都喝了点酒,但没醉,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小吵了几句,贺平秋先去洗澡了,他随后。

等他出来,发现贺平秋给他冲了杯咖啡。

他端起来就喝了,还不忘嘲讽一句:“大晚上冲咖啡,别是下药了吧?”

贺平秋嗯了声,说迷|药。

两人不知怎的就亲到了一起,推搡着进了肃穆的书房,衣服布料落了一地,鼓动的肌肉线条抵着落地窗,身后是连绵不绝、不断绽放的灿烂烟花,还有一轮半圆的月亮。

脚踮在地毯上,腿架在胳膊上。

零点的钟声响起,贺平秋在他耳边低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喻晗回神,对喻见生说:“您喝完就去睡,我洗澡去了。”

“昨晚不是洗过了?”

“洗个澡好穿新衣服。”

“我和你妈可没给你买啊。”

喻晗身体微晃,扶了下走廊的墙,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他给我买了。”

喻见生一怔。

喻晗同样醉得不轻,他衣服都没脱干净,穿着里衣就坐在了浴室地砖上,热水当头浇下。

磨砂隔断那一头有道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他皱起眉头,命令道:“过来,给我脱下衣服。”

对方没动。

喻晗伸手摸向腰腹,眉头依然紧蹙,像是陷入了难以脱离的梦魇,有点煎熬却又舍不得脱离。

他好像患上了皮肤饥|渴症,急切地渴求亲密接触,想要拥抱、接吻,想要填满身前的每一寸空气。

但是无人回应。

喻晗瘫着身体,看着那道黑影哑声道:“别生气了。”

眼睛慢慢阖上,脑袋一点点搁下,他就这么眯了会儿,花洒还在往身上浇热水。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身体突然一歪,呛了一鼻子水,他这才突然抽筋似的惊醒。

脑子还是晕得厉害,喻晗扶着墙面爬起来,脱掉衣服慢腾腾地将自己洗干净,再木楞地吹两下头发。

干净衣服都已经摆在床上了。

都是贺平秋买的。

本命年要穿红秋衣秋裤,穿红袜子踩小人。

喻晗走流程似的将这些都穿在身上,本来还想套上贺平秋买的裤子和羽绒服,但套一半才想起来现在是要上床睡觉,不是要出门。

他又褪下羽绒服,将那根红绳黄金手链套在腕上。

红绳的收口需要拉扯两端,一只手不方便,只能手拉住一头、牙咬住一头才能收紧。

费力。

有的人买这种东西,却不肯帮忙戴。

喻晗实在困得厉害,也没管还没完全吹干的头发就往被窝一钻。

暖和啊。

也不知道是秋衣暖和还是被窝暖和,他长长地喟叹一声就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身后没动静,他又一巴掌拍过去,呢喃道:“七年之痒了是吧……都不抱了。”

说完他翻过身,反把枕头抱在怀里。

“惯得你……”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他脑袋一沉,好像睡熟了。

可没一会儿,意识又像一脚踩空似的,迷迷糊糊地惊醒了。他在窸窸窣窣声中摸索手机的位置,找到微信里的“每天都想揍一顿”,按下语音发送:“新年快乐……”

手机怼在唇边,他闭着眼睛,不甚清醒地问:“在那边……过得好吗?”

“你这死性子得改改,不然在那边找不到伴,得孤独死……如果找到了,记得适当地给他一点自由,床上别太禽兽,有什么心思别憋着好好说知道吧……毕竟除了我谁能这么忍你?”

太困了,手指一松,语音发了出去。

他咕哝了句:“好像pua啊……”

这次彻底睡熟了。

这是一个没有梦的夜晚,喻晗什么都没梦到。

贺平秋在信里说,“祝你在没有我的新一年里健康快乐”。

喻晗早晨被手机消息提示音吵醒、但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都在想,厉害了贺平秋,说没有你就没有你,梦里都不出现。

2024年,没有贺平秋。

2025年也不会有。

往后的每一年都没有。

喻晗钝钝地坐起身,脑子昏沉得厉害,好像灌满了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

一打开手机他就看到好多消息,都是葬礼那天加上的好友,这些人约好似的,纷纷在新一年的第一天里祝他向前看。

向前看,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啊。

他们还说也很想念贺导,说让他节哀,不要沉溺在悲伤里,未来会更好。

还有,他的微博不知道被谁给@了,好多网友跑来私信评论,祝贺平秋一路走好。

好像贺平秋死了,他就成了贺平秋留在这世上的人形墓碑,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的不熟的人都跑他这来哀悼。

喻晗一条没回。

拉开窗帘,阳光尽数撒入,他不适应地闭了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句“祝你在没有我的新一年里健康快乐”……以后还能收到贺平秋的信吗?

是不是已经最后一封了?

是不是从今天开始,他再也感受不到贺平秋的存在了?

喻晗突然感到浓浓的窒息,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心肺已经停止了运作,正被一个看不见的小木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钝钝得疼。

越来越疼。

直到身后的房门被敲响,谭芬推门进来念叨说“今天这么好可以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喻晗才猛得缓过气来。

天气明明一点都不好,阳光这么苍白。

他僵硬转身,唤道:“妈。”

“哎。”正在弄被子的谭芬抬头:“怎么了?”

“我好像病了。”喻晗说。

在这个天气甚好的日子里,他的心口像开了个大洞,嗖嗖地漏风,浓烈的心悸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谭芬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这么烫,发烧了这是?”

不是。

喻晗神志不清地想,不是额头病了。

是脑子病了,是心病了。

明明所有人都在跟他说未来会好,可为什么脑子里关于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未来却一点看不到?

“老喻把体温计拿来!”

“我找找啊,臭小子怎么了?”

“发烧了你快点!”

喻晗被谭芬按坐在床上,他想对妈妈笑一笑,可扯起的嘴角却不断往下坠,最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胃、胃也好疼。”

“疼得厉害吗?直接去医院吧,脑瓜都要烫熟了……”

谭芬的声音戛然而止。

——阳光的照射下,喻晗的眼角有些反光。

谭芬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双眼慢慢充血、泛起红血丝,额头像喝醉了似的泛红发胀,剧烈鼓动的青筋昭示着其主人此刻在多么用力地克制。

但克制在此刻显得十分无力。

喻晗不想在父母面前这样,但他的情绪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大概是真的病了。

病得厉害。

“我儿遭不住了。”谭芬喉咙一苦,像喻晗小时候那样把人按在怀里,“妈在这呢,想哭就哭吧,别憋着自己……”

眼泪瞬间溢满了喻晗的眼眶,就像断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说掉就掉,划过脸颊与下巴,落进衣领,冰冰凉凉。

他绷紧全身的肌肉,哭得压抑而紧绷。

动不了了。

好疼啊。

“我,我……”喻晗眼前一片模糊,已然泪流满面,“妈,我喘不过气了……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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