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26)

“车里有空调,不冷。”喻晗似在对父母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清明节我估计没空,后面回来陪你们过五一。”

“没事,要是工作忙也不着急。”谭芬红着眼睛,却笑着说, “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你好我们就好。”

“啊。”喻晗指尖一麻, “我走啊,你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喻晗回来开车开了八小时,回去却开了十六个小时。

他穿过大山,路过湖泊,进入隧道,最后来到繁华的都市,在车水马龙中开开停停,回到小区的停车位上。

新年的热闹似乎已经远去,寂静再次席卷而来。

此时已经初六早晨,喻晗昨晚只在车里浅睡了会儿。

他打着厚重的喷嚏,鼻子也堵塞得厉害。

“咳咳……”

还是着凉了。

喻晗没急着回家,而是去物业查了下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的监控。

他想知道是谁一直在帮贺平秋送信,又是谁买的生日蛋糕。

然而监控里出现的身影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邮递员。

“您家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

“哦……”物业试探问, “那您是想查什么?”

喻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他在丈夫死后收到了丈夫寄来的信。

怎么听都很怪异惊悚吧。

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从哪寄来,又是谁寄来的,他只想知道还有没有。

然而对方却是个邮递员,一瞬间,他自己的诉求都变迷茫了。

他该想知道什么?

“现在信件之类的东西能预寄吗?”

“可以啊,在手机上预约就行。”

“不不,我是说把要寄的信或者东西放在邮电局,然后到时间再寄出去。”喻晗努力形容, “就像定时发送微博动态一样。”

“这好像不行。”物业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操作。

不过喻晗倒是得知了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可以通过打邮电局的客服电话查询具体的订单内容。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客服问。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收到一封信和一些物件,想知道是从哪送来的。”

“信封上通常会有寄件地址呢。”

“没有。”喻晗早就检查过了,上面什么都没有。

“好的,请说一下您的手机号码。”

喻晗报了出去,客服却说没有查询到订单。他正要挂电话,却又突然想到什么,报出了贺平秋的号码。

客服总算查到了东西: “这边也没有查到具体的寄件地址呢,不过我可以帮您联系当日的邮递员,具体情况您可以直接咨询他。”

“好……谢谢。”

不一会儿,一条信息发到手机上,是那个邮递员的手机号码。

喻晗拨了过去,却又在没拨通的瞬间挂掉。他看了很久,只将这个号码保存起来。

他回到地下车库打开后备箱,垫子上溢了不少水。

喻晗好像没看到一样,回家脱掉鞋子,卸下厚重的羽绒服,将行李箱里湿哒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开车开了太久,喻晗眼底已经泛起了红血丝,整个人都有种掩不住的倦气。

遗照里的贺平秋看着他的方向,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喻晗一个枕头砸过去。

遗照应声而倒,喻晗又走过去拿起遗照放在茶几上,面向自己。

他躺进沙发里,与黑白色的贺平秋对视。

贺平秋很少笑,刚认识的时候倒还能见见,婚后却越来越少。

喻晗掏出手机。

他手机这七年换过两次,不过数据都传输过来了,因此很久以前的记录都还在。

因常年宅在家,手机里还有很多小游戏,以及很多照片。

大多数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风景,茁壮成长的多肉,偶尔下楼散步时遇见的小猫小狗,瑰丽的日出日落……以及偷拍的贺平秋。

但喻晗不是导演,不懂找角度找感觉,拍到的都是奇葩角度,没一张能拿来做遗照的。

大多数照片里贺平秋都面无表情,眼神黑沉,偶尔才能翻出一两张表情轻松的照片。但时间越近,这样的照片就越少,贺平秋的身影也就越消瘦。

喻晗回想了很久,任凭他抽丝剥茧,也没能在这些年的记忆里找到贺平秋带笑的面容。

原来和他结婚过得这么不开心吗?

原来他是这么失败的丈夫。

失败到伴侣得癌症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告诉他,而是自杀。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喻晗裹起毯子,握着胸口的小瓶子,上面的两枚戒指因碰撞发出叮当两声响。

瓶子里的骨灰是他三个月前随机捞得一捧,也不知道属于贺平秋的哪个部位。

也许是四肢,也许是心脏,还有可能是那根玩意儿。

喻晗兀自笑了声,被自己的冷笑话逗乐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他想着,如果一觉醒来真下雪了,就下去堆个雪人吧。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在梦里,他掉进了一个湖里,贺平秋在湖底将他双腿托起。

贺平秋的遗照还摆在茶几上,近在咫尺,仿佛在盯着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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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倒v结束

说是墓里空无一物,来祭拜毫无意义,但喻晗进组之前还是来了一趟。

这里的墓碑摆得整整齐齐,贺平秋占了最好的一块地。

喻晗掸去墓碑上的雪,半跪在墓前,将怀里的玫瑰放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不问,你不说,那如今就将就下吧。”

喻晗缓缓道: “如果在乡下,正月会很郑重的对待去年离世的人,不能贴红色对联,要贴白色,还会有很多亲友来悼念,在墓前放鞭炮,烧纸条,带上上好的酒水和饭菜。”

“可在城里就只能买些电子蜡烛给你摆摆。”

“何况你不在墓里,烧纸钱你也未必能收到。”雪花落在喻晗的睫毛上,有些湿润, “那这封回信你大概也收不到了。”

“不过写都写了,就烧烧看吧。”

信纸简单地折叠在一起,看不清写了什么。只是随着火光吞噬,最后一行字暴露在空气里——

【 “贺平秋,你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

这行字最终还是被火焰湮没,随风飘向了远方。漫天飞舞的雪花更像被撕碎的纸片,是再无法诉之于口的感情,是无从寄出的情绪。

喻晗站起身,雪花落在肩上,他看向远方光秃秃的树下,那里站着一道浅淡的身影。

“又出现了啊贺平秋。”

“虽然你不入梦,但还是无处不在啊。”

“是后悔那么干脆去死了吗?开始不甘心了?”喻晗脸偏向一侧,很轻地说: “可是我没办法去陪你啊。”

“你应该能猜到这个结果的,也许我都不会为此伤心,甚至很快会将你抛之脑后,花着你赚来的钱,养着新的小情儿。”

“指不定还要在你的遗照前做爱,把你也当成play的一环。”说起这个网络段子,喻晗还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空气就安静下来,只能听得风呼啸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喻晗和眼前的墓碑,时间都静止了。

“我才三十五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可能会有很多下一任,他们也许像你,也许截然不同,但都不是你。”喻晗问: “你甘心吗?”

“我记得好几年我们吵过一次架,我说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你从来不给我选择,贺平秋。”喻晗与墓碑上的贺平秋对视,语气透着淡淡的恨意, “你到死都没给过我选择。”

“算了,你又听不见。”

“给你堆个雪人吧,希望别那么快化掉。”

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墓碑上,落在喻晗的肩头与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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