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37)

“有门铃的。”喻晗一边开门一边说。

“没手了!只能用脚踢。”

只见门口的廖多拎着三份早餐,身后还跟着抱了一束花的钱妙多: “好久不见啊喻哥。”

“直接进来吧,别换鞋了。”

钱妙多放下花,给了喻晗一个拥抱: “还好吗?”

喻晗呼吸微颤,一时说不出“好”这个字,他努力调整,不想展现太负面的情绪,但刚起一个音就听到廖多在一旁嚷嚷。

“看这情况也知道不好啊!”廖多捏着鼻子, “你丫这是准备用自己酿酒吗?”

“……酿了给你喝,为当年道歉。”

“别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了。”钱妙多大手一挥, “喻哥去洗漱,咱俩把这客厅收收。”

喻晗试图制止: “别弄了,我后面慢慢搞,地上很多玻璃渣,别伤着自己。”

两人没一个理他,廖多说: “赶紧去洗澡,你搁我老婆面前穿这样合适吗?”

钱妙多随口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喻哥现在喜欢男的。”

喻晗: “……”

这两人态度语气都很熟稔,好像这些年从未断交过,他们的友谊仍然像从前一样牢固。

喻晗想笑一笑,可嘴角扬得有点困难。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脱力地滑倒在门边。

他缓缓抬手,蒙住脸,很久之后,大概是吸完一支烟那么久,才勉强撑起身体站起来。

可前方的浴缸好像装满了水,里面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对方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庞。

鲜红的水慢慢溢出,流到了喻晗脚边。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禁锢了他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透明的液体从两颊滚落,源源不断,烫红了路过的皮肤。

它们滑进衣领,流入嘴角,苦涩得让人想嘶吼尖叫。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被噤声了一般,身体最大幅度地颤抖,朝周围的空气发出求救,喉咙却像溺在了水中。

……

“怎么还没出来?”

廖多听了会儿,里面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没有太多动静。他敲了敲门,想着没有回应就直接踹门进去。

还好,门锁从里面打开,人模人样的喻晗走出来: “不好意思,洗久点。”

“客气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廖多搓搓胳膊, “赶紧穿好衣服出来吃饭。”

现在三月底,温度已经没那么冷了,喻晗打开衣柜,想找件薄点的外套,但看到空荡荡的柜子时才想起来贺平秋的衣服都被他扔玄关去了。

他走出卧室,看见廖多和钱妙多守着门口的大塑料箱窃窃私语: “他这是想扔没舍得扔?”

“要不帮他扔了?”

“扔了就能走出来?搞不好没了寄托更难受。”

喻晗顿了顿,走过去,越过略显沉默的两人把箱子搬回了卧室,从里面抽出一件皮夹克穿上。

随后他像没事人一样来到餐厅: “吃什么?”

家里已经变整洁了,地上的香灰和玻璃渣不翼而飞,客厅走廊的花瓶里插入了新的鲜花,香台也重新摆了起来。

如果不是遗照表面还有裂痕,就好像昨晚的崩溃不曾发生过。

廖多一一细数: “咸豆腐脑,油条,荠菜包子,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吃。”

喻晗笑笑: “口味哪那么容易变。”

钱妙多说: “性向都变了,口味不能变啊?”

喻晗无言以对。

三人慢腾腾地吃掉早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麻烦你俩跑这一趟了。”

“我求求你别这个语气说话行吗?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

“我手机不是坏了吗?我妈打电话来我没接到,她就报警了。”

廖多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钱妙多也不信: “就这警察至于打电话给我们?”

喻晗无奈: “昨晚胃疼,可能是昏过去了,然后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那样……民警不放心吧。”

廖多: “胃疼?我记得你以前钢铁胃啊。”

钱妙多在一旁咬包子: “胃是情绪器官。”

喻晗一顿。

钱妙多一边喝豆腐脑,一边道: “忽略这几年,咱们也有很多年交情了吧?”

“……嗯。”

“那你需要也在我们面前装没事吗?累不累啊?”

喻晗的笑意顿在脸上,随着气氛的沉默而慢慢散去。

廖多也说: “难受你就说,想发泄我们也陪你,别自己硬憋。”

喻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没装,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态度,什么情绪才是对的,是正常的。

他努力地想继续笑,可却比哭还难看。

“不想跟我们聊聊?”钱妙多想了想, “比如昨天寄给你的那封信。”

“……是第五封了。”

其实说出来有点不容易,但喻晗还是尽力克制着: “第一封是在葬礼那天。”

听完,钱妙多若有所思: “怎么做到每月准时寄信来的?”

喻晗摇头,也不清楚: “他死前七天都有出门,如果是一天一封的速度,那应该还剩两封。”

廖多有些惊讶: “病那么厉害还能出门?”

喻晗安静了会儿才说: “不是病死的……他是检查出癌症十四天后自杀了。”

廖多和钱妙多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正是因为毫无预兆,才让人难以从痛苦中走出去。

也许刚开始泪都没掉一滴的那三个月,是喻晗根本还没接受贺平秋已经死去的事实。

吃完早餐,喻晗被这两人拉出门了。

先是陪他们去挑拍好的婚纱照底片,然后再去看新房格局。

“这张怎么样?”钱妙多问。

“眼睛拍小了。”喻晗认真看了看。

“这张呢?”

“脖子拍得有点短……嗯,这张侧脸的好看。”

“我也觉得,这张拍得我绝美。”钱妙多愉悦一笑,又随口问道: “你跟他拍结婚照吗?”

“没。”

“那要不要拍一个?”

“……啊?”

别说喻晗,廖多也被钱妙多的脑回路弄得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钱妙多却已经找来店员,让他们给喻晗挑西装,然后插拍几张室内结婚照。

在钞能力的促使下,店家服务得非常热情。

“他平时穿不穿西装?”

“……很少穿。”

“那就是有西装的意思了。”钱妙多唤道, “多多开车回去拿!”

喻晗显得有些紧绷,他想拒绝,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说出口,甚至鬼使神差地让廖多把贺平秋葬礼那天寄给他的靛蓝色西装也带来。

而廖多带来的不止是西装,还有贺平秋的遗照。

“刚好拍完后拿去换个新镜框。”

“好。”不装没事人以后,喻晗每句话都言简意赅,特别安静。

化妆师给他化了个简单的妆容,让气色好了很多。

在钱妙多的建议下,店家找来一个骨架相似的人偶,喻晗亲手给它换上了贺平秋生前穿过的西装。

“先穿黑色西装合拍两张。”钱妙多指挥道, “然后你再换上他给买的那套,捧着他遗照拍两张。”

摄影师人都僵住了,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会拍这么诡异的结婚照。

廖多头都大了,在一旁小声道: “你确定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钱妙多说, “逃避不会让他的痛苦消失,倒不如直面痛苦,早点消化才能早点走出来。”

“……”

廖多无话可说。

不远处,喻晗捧着贺平秋的遗照,看着镜头显得有些紧张,显然也很认真。

因着就拍几张,也没什么浮夸的姿势,图不需要修太过,钱妙多还花钱加急了,当天就拿到了成品图。

去看新房的路上,喻晗用贺平秋的邮箱接收了这些照片。

他一张一张地来回翻,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空,又有点欢喜,好像真跟贺平秋拍了次结婚照。

廖多看了眼后视镜,问: “这是他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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