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11)

作者:达尔彭 阅读记录

政语表达完惊讶,并不等羊咲答言,转而向驾驶座正在专心开车的政宗实提议:“爸,你让俱乐部那边给咩咩一个员工宿舍呗。”

“我不用。”羊咲立即拒绝。

政宗实没说话,假装没听见,目视前方继续开车。

政语:“你这太不方便了吧,我找你也很不方便啊。”

“……”当着人家长的面,羊咲不好说你别找,随口扯谎,“我爸爸在家的,有时候他能送我去俱乐部。”

“那他这几天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政语冷冷一笑,“你别矫情,住俱乐部对你比较方便,我这为你考虑呢。”

羊咲还真不是因为矫情。

俱乐部一开始就问过他需不需要住宿,他拒绝了,他得回家照顾爸爸。

这几天他受伤躺医院,联系不上爸爸的时候,甚至是找了物业去敲敲他家的门,确保爸爸还活着,没有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掉,自杀、误食酒精和药。

政语张口闭口矫情,羊咲有些忍无可忍了,深吸一口气,偷偷降下一小节车窗,吹着窗外热风醒神,冷静冷静。

车内气氛离奇安静,羊咲没接话,政语耸耸肩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又靠着椅子坐好,戴上耳机,打游戏。

“政语。”

红绿灯前,政宗实忽然开口喊了儿子一声。

政语起初没听见,政宗实又叫了一次,政语还是没应,羊咲和政宗实相觑,羊咲推了推政语的腿。

“怎么啦?”政语朝他一笑。

“政语。”

这回政语听见了他爸喊他。

“先把游戏关了。”政宗实的话向来不容置喙,政语照做,政宗实说,“羽京叔叔给你寄了一套乐高,你记得自己去拿。”

“我都二十岁了还玩乐高啊。”政语撑着下巴,提到施羽京,他一向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不要,你让他别给我寄东西。”

“你自己去说。”政宗实并不理会,“你有他微信。”

政语早屏蔽施羽京了,从他长大后知道施羽京和他爸是肉体关系以来,政语没办法直视施羽京。

虽然在他还挺小时候,读幼儿园和小学期间,施羽京经常带他去公园玩滑板,或者陪他吃麦当劳肯德基,他爹忙,施羽京会在寒暑假陪陪他,做很多他爹从不允许的事。

政语烦躁“啧”一声,“你和他不是关系‘好’吗,你和他说不就成了,还用得着我。”

坐在一旁的羊咲听这话怎么都别扭。

不过富人家的事情,他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连呼吸都放轻,力争当个透明人。

“一码归一码。”政宗实似乎有些恼,“羽京叔叔对你一直很好,你上一次荔枝没拿,一整箱都坏了,浪费食物。”

“我都说了别给我寄吃的,是他浪费食物吧——”

“政语。”政宗实打断他,这一声叫的羊咲都微微一震,声音低沉如寺庙的古钟,捶在胸口闷闷响。

政语抱着胳膊,一副防御姿态。

“下车。”政宗实把车停在了绿化带旁,“要么和叔叔道歉,要么自己下去反省。”

话已至此,羊咲怎么都听出来,政宗实和他口中的羽京叔叔,关系不一般。而政语并不喜欢这种关系。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子俩要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吵起来。

政语不下车,车外,此时很配合地飘起雨。

几分钟前雨就下起来了,政宗实像是没看见,又强调了一次:“道歉、或者下车,不要让我重复三次。”

其实政语自己都搞不明白,干嘛非得现在提这事儿。可他拉不下脸和施羽京道歉——这么久没主动联系过,突然发消息,自己这不诈尸么。

“爸——”政语无奈长叹,“回去再说成吗?”

政宗实沉默片刻,反问他:“在这有什么不能说?”

“羊咲还在啊……”政语解释。

“是么。”政宗实语气轻飘,模仿着政语平日吊儿郎当的口气,“别矫情啊。”

政宗实话音刚落,羊咲心脏重重一跳,手指蜷缩抓紧了衣角。他这才知道政宗实不是闲着没事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提私事的。

政语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他爹故意找茬为了让他难堪,理由很简单,他刚才让队友感到不适,政宗实就让他也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这不是政宗实第一次做这种让政语下不来台的事。

政宗实教育他向来简单粗暴,不信大道理,只信亲身实践,以牙还牙。

政语不再驳嘴,沉着脸,望向窗外的景色,不情不愿嘀咕:“对不起,我刚没故意让你尴尬。”

羊咲反应了好几秒才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慢吞吞地说了声没关系。

政宗实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重新启动汽车,车窗前的雨刮器再次忙活起来,微微刮擦玻璃,发出噗哒噗哒的响,雨不大,噼啪噼啪打在玻璃上。

羊咲头靠玻璃,脸凑上小半截敞开的窗,雨丝飘在他脸上,清清凉凉,很舒服,他心情也莫名很愉悦。

吹了一会儿风,羊咲身旁的车窗忽然徐徐关上,隔绝了外部的和风细雨。

第13章

政宗实松开扣住按钮的手指,后排的右侧车窗关密,后视镜里的羊咲对着紧闭的窗户流露出片刻讶异和无奈,眉毛撇了撇,脸上享受的笑容褪去,目光停在窗子的水珠上,车速不慢,水珠滴在玻璃面便会向后滑去。

“下雨吹风容易感冒。”政宗实淡淡解释道。

“喔!”羊咲嘴唇圆圆一张,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打开窗,就静静地坐着,一直到导航播报至羊咲所说的地址。

和政宗实想象中并不一样,的确是在郊区,街灯很少,像新开发区,基建并不完善,但显然小区是崭新的,或许是近几年的楼盘,连标价横幅都还没撤,高高悬挂,似乎还留有待售区域。

“到了。”政宗实关掉导航,前方闸门的牌子写着非登记车请勿驶入。

政宗实等待几秒,政语始终闭着眼,对羊咲到家一事并不关心,仿佛刚才让他道歉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精力,还堵着气。

羊咲瞧一眼窗外,雨不算大,他背好包,拉开车门,“谢谢叔叔,我自己进去就行,麻烦您了。”

政宗实点点头,羊咲钻出车门,车外虽然下了雨,空气潮湿,但热气不减,离开车内空调,羊咲很快被暖流裹挟。

他又礼貌地隔着车窗挥挥手,但四扇车窗均贴了特殊的玻璃纸,政宗实在里头并没有看见羊咲的举动,从羊咲一侧看来,政宗实无动于衷,他只好作罢。

雨徐徐落在他身上,脚腕没完全好,走路并不利索,一步一步往楼梯口跛去。

道路和楼梯入口有着两三百米的距离,不长,羊咲很快进了楼梯间,消失在政宗实的视线内。

这个背影倒是和那日送外卖的羊咲重合了片刻。

在他看来,羊咲是个好孩子,很乖,家境不好说,但起码有教养,这几天羊咲住院,政宗实顿顿都尽量做丰盛些,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政语“心上人”,政宗实稍稍上心点。

羊咲则不管政宗实做了什么菜,他都全部吃完,政语告诉政宗实,“咩咩的饭盒就像狗舔过的奶盆一样容易洗。”

与政语最初和政宗实描述的不同。

去医院那日,政语尾指骨折,医生处理时弄疼了他,他怀着怨气跟政宗实骂了羊咲几句,说他性格很怪,说他打人没轻没重的,说他不合群,说他欠收拾。

这些话,政宗实当时选择了相信。

政宗实将远光灯关闭,掉头,驶离小区。

送了羊咲,时间尚早,二人进了一个茶楼吃晚饭,政宗实还是坚持让政语给施羽京发个消息,要么告知对方别再寄物品来,要么道谢。

这几年,施羽京给他寄的东西并不少。

起初政宗实也搞不明白他此举所谓何意,后来他知道了——每逢他和施羽京有分歧,床上的或者床下的,施羽京都会给他儿子送点礼物,有时是他去国外出差捎回来的手信,英国的纪念品较多,有时是时下丰收季的瓜果,有时是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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