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幼庭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少得可怜的互动和不甚明晰的纠葛，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心里倒是生了些许困惑。

观如今这局面，倒像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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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凉拌蒲公英

顶着郑木宜稍显不愉的目光，许朝云请过假，在徐琳和保镖的护送下坐上了房车。

留下一地尾气。

这是许朝云进组以来第一次请假出组，郑木宜不好多说，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只是这本就是当初签合同时，徐琳向郑木宜极力争取来的条件，拍电影是很重要，但对于没转型成功的流量来说，没有曝光，那就是一个字——死。

穆幼庭看着郑木宜身旁的低气压和周边不敢大声说话的场务，无奈，走到郑木宜的身旁，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怎么，生气了，看不惯？”

郑木宜偏头看了眼这个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恶趣味十足的男人，冷哼一声：“你过来干什么？不好好钻研你的本子，等你演砸了我一样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等我做不动表情的时候再说吧，那个时候你可能会有机会。”穆幼庭回怼了一句，在周围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又劝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家正当红，总不能让他一连几个月都泡在剧组里。没曝光没热度，你明白这对许朝云而言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也没拒绝，只是越想，就越觉得这圈子里的风，吹得越发怪了。”郑木宜叹了口气，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也改不了这大环境，勉强保持独善其身的同时还能挖掘点新人已经是尽他所能了。

穆幼庭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他和徐远琮之间，你看出来了？”

“这米我吃了那么多年，看不出来，我就白活这岁数了。不过你提这个干什么。”郑木宜随意地摆了摆手，摆明了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想利用这个？”穆幼庭话没停，手指摩挲着戏服略显粗硬的材质，目光聚焦在不远的地面上，那里躺着一根被人抽了一半又踩灭的烟蒂。

“如果可以有别的法子，我还真不想。”郑木宜闻言愣了一下，也没否认，“但最近这几年，电影行业不景气啊，不搞点下沉市场，投资商也很难继续信我了，我这下一部电影能不能拉到投资还是个未知数。”

穆幼庭的目光从烟蒂转移到烟灰，被火焰燎黑的烟草粒和灰白色的软质粉末混杂在一起，脏兮兮的。

“他俩不适合。”穆幼庭下了断言。

“那谁适合，难不成让你上？”郑木宜直接被气笑了，用手指了指穆幼庭这位老牌影帝，无奈地背过身去。

穆幼庭移开放在烟灰上的视线，从椅子上起身。

“谁都不适合。”穆幼庭走前看了眼郑木宜的背影，“路走错了，一路再怎么繁花锦簇，又能如何？”

“郑木宜，你的路呢？”

硬底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地响，像是叩问心扉的敲门声，渐渐销声匿迹。

远远看去，郑木宜的身影变得有些佝偻。

“艺术，还有路吗？”

一句不需要答案的话，就这样渐渐散在风里。

穆幼庭坐进自己的房车里，整个人塞进柔软的椅背，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改变郑木宜已经走偏的想法，很难。一个没控制好，那两个人又会走上前世的道路。只是此间种种，他也难以完全把控。

其实，穆幼庭完全可以不掺和进这段故事里，只是在他重回三十六岁之后，后世的那些记忆便在他的脑子里不断盘旋。

如果能改变既定的坏结局，穆幼庭当然不会嫌他做这些事耗费精力。如果不能，至少他也为帮助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后辈而努力过。

偶尔闭上眼，许朝云被迫出国时媒体拍下的影像和多年后与之在异国小镇重逢的际遇，在穆幼庭的脑海中交叠闪现。

除了他又有谁会知道，后来的许朝云被磋磨得只剩下一副盛开到美艳的皮与骨，内里原装的那个自由灿烂的灵魂不容于躯壳，早早地被放逐了。

最后那道灵魂被找回来了吗？穆幼庭也不知道。

太难了，也太晚了。

蒲公英离开了他赖以生存的根茎，在飞翔的过程中慢慢解体，被风携带着高高拋入万里无云的天空，充当了一秒别人眼中的白云，然后被识破，一些人收回目光，一些人继续眺望。

直到看到蒲公英被人造的雨雪风霜搞得破败不堪，失去了柔软的绒毛与细碎的星光，剩下的人也不再等待，收回所有期待，留下一地失望的残骸。

而蒲公英重振旗鼓，哪怕不再蓬松洁白，也要继续他的飞行。

可能到最后，风累了，歇了。蒲公英就只能落在地上，等待风的再次启航。

就这样，蒲公英等了一个世纪，在等待中扎根土壤，在等待中老去发黄，许是最终自洽自渡，又或许自行枯萎于第二天黎明前的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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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谁抓青蛇做了羹

天色渐暗，走在异国石板路上的行人不禁低头将帽子戴起，以此抵挡渐渐变大的风雪。此时此刻，街道两旁各式的彩绘房屋便分外引人注目，屋里暖融融的光透过橱窗照亮了风雪的一角，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进去一览温柔又略显神秘的风光。

长时间地被冷风吹着，路上一位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很严实的老先生显然有些受不了，暗暗咳嗽了几下，露出的两只眼睛看向街道一侧的面包店，抬脚的方向一转，向面包店的方向走去。

门一关，风雪被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刚进门的穆幼庭不禁惬意地舒了口气，又暗自摇了摇头，笑着想到：果然是人老了啊。

穆幼庭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布满了岁月风霜的脸。那是一张许多人都很熟悉的脸，不过在异国小镇，能认出他的人，并不多。

有人付过钱接过用袋子装着的面包，转身朝门口走去。抬眼看到穆幼庭的瞬间，那人不禁愣了愣。

穆幼庭还以为是他的哪位影迷，笑着看过去，却发现，是故人。

“好久不见，穆老师。”

“好久不见。”

两个人围着圆木桌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抬眼再望去就发现彼此都变得臃肿了些，眉眼间不禁带上笑意。

一笑，冲淡了时间流逝带来的生疏感。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挺好的，病治好了，后面就一直全世界转悠。”

“就没想过再回这个圈子？你走后，那些人其实也挺想你的。”穆幼庭说着话，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神色中倒是没有怜悯，只有可惜。

许朝云看着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时想，我还是不回去教坏小孩子比较好。后来发现，过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对了，那次的电影节，多谢郑导他们，居然还把我这人给报上去了。也谢谢穆老师您，代我领了人生中第一个电影的奖项。”许朝云抬头冲着穆幼庭笑，明明脸上已布满了代表着衰老的皱纹，但那双桃花眼里显露的神彩，恍惚间竟与当年重叠。

穆幼庭垂下眼帘，避开了那道目光：“郑导他其实挺后悔的，说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他非要追求效果，你就不会，唉……”

耳边惋惜的叹息再度响起，许朝云眨了下眼，收敛了笑意，转头看向了窗外飞扬的雪，轻如鹅毛，但重时，便聚成雪崩，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再笑，只是说：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去呢？

只是呐喊太多嗓子变哑，希望太少梦也沉重，情理不容中，他进化出了太多白发、太少温柔。

言语的清风一身无忧，毫无负累地拂过蒲公英变得累赘的身体，启航。并在蒲公英枯萎之际，那阵风好玩似的，对着他只存有一线的生机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