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云端坠落(26)

作者:何人逢其盛 阅读记录

那道未沾躯体陈疤的灵魂在占有另一道灵魂时,欢欣雀跃得如同碎玉终于将自己拼凑出了个完全,再皮贴皮肉贴肉般凑近,去询问他的主人:“你看,我终于完整了,你喜欢吗?”

他的主人也很怜惜地抚过他嵌合完整的裂痕,笑着答了一句:

“我很喜欢。”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那么他们也一定可以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可穆幼庭的逃避毁掉了这一切。

一场心病,一副残躯,只要再添三两句心爱之人的敷衍话语,又或是一两个所爱之人无心共苦的举动,便可将之摧毁殆尽。

是许朝云自己,在满地残骸里,扒拉出能够令自己苟延残喘活下去的一口气,再披上摇摇欲碎的骄傲,在尖刀中独自前行。

而穆幼庭,舍不下面子,碎不了骄傲,自顾自撇开头闭上眼,装他的聋作他的哑。

许朝云还是往前走,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苍白的高墙在触碰到许朝云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没什么能够阻拦的了他了。

因为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半分情谊了。

穆幼庭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层又一层铁水注浇的高墙将他围起,再不见天光。

在两人相隔的最后一瞬,许朝云回头,对着他笑了笑,神色温柔。

似要圆他的最后一梦。

“梦,很久了……你该醒了。”

许朝云离开了,一在医院清醒就走了,就像风和雨本无瓜葛,他似乎放下了他和穆幼庭之间的一切。

没什么好放不下的,这本来就是他和穆家夫妇做的一个交易:救下他们的儿子,他们就不告诉媒体两个人的过去。

曾经他们拆也拆不掉的那份感情,早就被现实磨灭得一干二净了。若不是为了这一条人命,许朝云甚至都不会来到这里,来唤醒穆幼庭。

可穆幼庭好像不这么想,他被另一个世界平凡却伟大的英雄情节束缚住了,他成了游离在两个世界外的游魂,这个是真的,他知道,但不接受,那个是假的,他知道,却想掺和进。

所以他两个世界都掺不进,融不进,每天徘徊在戏里戏外,等待。

至于等待的结果?

等待就是结果。

残忍,可悲,像溺进干涸大地里的雨,必不可少,不可或缺。

眸光一转,穆幼庭看到许朝云还在不远处冲他笑,只是他找不见了。

当穆幼庭清醒后,他忘记了他与许朝云所有的一切,也遗忘了自己。

他承认自己是作品中每一个他曾扮演过的角色,甚至能将他们的生平细细数来津津乐道,补充了一切银幕上没有表露出的细节,却独独不承认,他是“穆幼庭”。

并且,他最爱当华玉生。

后来有人去仔细研究,发现电影里华玉生总共出现五十二分钟又四十九秒,其间有二十一分一秒,都与戴珣同框。

也算是半生。

我在镜子里找爱情,最后被割破手也是我活该。 ——穆幼庭

--------------------

第32章 野心欲望,是他罪名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香水有毒,有毒,便有罪。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蜘蛛有毒,有毒,便有罪。

如果都没有,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野心有毒,欲望有毒,有毒,便有罪。

如果有了野心有了欲望还接受不了攻讦,那便是罪上加罪。

身怀美貌的人总会让人想去垂怜,可若这名美人添上了一点凌厉倔强的欲望,再露出一副不服输的姿态,那千万人就会想让他绝望不甘,让她破碎无奈,让他身陷于局外人高高在上的指点迷津,让她服膺于他们认定的绝不可逆的命运。

他们认为,美人就应该像一朵衰败于枝头的花,最高傲红艳,也最苍白破灭。

是的,他们总这样认为。

许朝云闭起一只眼,想。

许朝云挑起一支烟,想。

许朝云咽下一口酒,想。

画面切叠,他看到了一只蜘蛛,和他的身影重叠了。那是他自己啊,许朝云才知道。

他为什么要当蜘蛛呢?

他以前是当飞鸟的。

鸟儿翅膀断了,飞不了了,所以他当了蜘蛛。

爬,总行了吧。

许朝云依稀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逃离谢家后出院的那一天。

整个世界,阳光普照。

医院外的记者和狗仔眼力都很不错,许朝云一出来,便像是闻到食物芬芳的蚂蝗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即将要升官发财的兴奋,手里的话筒如刀子般怼上人的脸、脖颈,又或是后脑,肩上扛着的摄像机如狙击枪般瞄准了它们的敌人,不对,许朝云应该被称作它们主人升官发财的秘籍宝藏。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许朝云抬头,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混着闪烁的灯光,异常诡异而刺目,让他有些想干呕,不过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眼睛对上,一双双见猎物没有反抗能力,便想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豺狼饿眼;他的耳朵溢满,一句句洪水遇到岌岌可危的破损大坝后,便将底线也冲破了的质问。

没人关心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的身体。

许朝云知道,这些人想把他的衣服扒开,用放大镜仔细搜查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暧昧得能够令他们大肆书写的痕迹;想把他的伤口伤疤捅开,再伸手探进血肉里抠挖搅弄,看看其中有没有被罪犯留下一星半点的肮脏残余。如果有,那便是他们的胜利。

只是很可惜,许朝云在面对豺狼时总是表演得太过完美甜蜜,简直是无懈可击。他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左挥挥手右看看人,半点憔悴都没露出来,好像是那些社会新闻根本就写错了主角。

许朝云笑着和媒体打过招呼,圆滑地回答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来接他的车,活衬得那些留在原地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人像一群聚众表演的小丑。

媒体什么劲爆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去后只能在干巴巴地在版面上放上几张近照,在配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便将一天的白工糊弄了过去。

后来又有许多博主闻味而来,对许朝云在视频内的几分钟表现尽心竭力地分析了一通,再递出心理障碍事后创伤应激综合症等等异常专业的病情通知单,最后添一句“愿他能够平安走过这次困境”作为人道主义关怀结束了他们这次的慰问,连最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也不能挑出他们的错来。

回到住所后,许朝云拒绝了所有人,只选择一个人默默地呆着。

没有人来打扰他,很好,现在他可以开始计算这次交易的得失了。

得了谢家的不追究,还有自身名誉相关的售后,得了一笔能让母亲在疗养院里安度晚年的钱,得了许许多多的资源。很好,还挺赚。

不过是将一身血肉变得狼狈了些,将一个男朋友变得可憎了些,将一些名誉糟践了些……啊,这个没关系,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同他合作的谢亦珘后续会为他补回来的,不补也没事,反正他很早就被泼了数不清的脏水。

衡量过左右天平,许朝云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没亏,没亏就好。

可一只手又不自觉抚上胸口那颗心脏。

为什么,他的心脏被沉沉地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呢?

从地狱里走一遭,他早该明白要舍去他那一身剐。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没有劫后余生,也没有感到快乐?

多年不见的旧友“叮咚”一声发来一条消息,似乎是嫌打字慢,直接发了条语音,不长,只有四秒。

许朝云无意义地动了动手指,点开听了。

“你……人还好吗?”

“你人……还好吗?”

许朝云愣愣地听了两遍,然后开始转动有些生锈的脑筋——它们自半个月前从谢家出来后就有些不太好使了,谢亦珘还建议过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上一篇:深渊与救赎 下一篇:不配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