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76)

作者:二十七94 阅读记录

“等会儿给我爸买早餐的时候顺便吃点就好。”何烯年的手还被他攥着,有点心不在焉,因此也显得语气很轻松,没有了之前紧紧绷着的神态。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们之间的相处短暂地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模样,很轻松很自然的氛围。

哪怕许骋每天接送何烯年,何烯年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烦躁了。

只是这种氛围并没能持续很久。

何坚转院之后虽然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再好转了。

他半边身体依旧不受自己控制,他说话还是说不清楚,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没有起色,也让他越来越烦躁,脾气越来越差,对何烯年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他口齿不清地追问何烯年能不能改,分手没有。

何烯年总是报之以沉默,他不敢说话刺激何坚,也没办法说谎和说出违心的话。

渐渐地何坚也不吃他这一套了,他虽然说不清楚话,动得也艰难,但是何坚有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何烯年的不作为。

何坚开始拒绝理疗,甚至拒绝吃东西。

这个时候,许骋能察觉到何烯年的状态又迅速回落,甚至比何坚在医院那会儿还要糟糕。

他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每次许骋问他的时候何烯年都说没事,说还好,问多了何烯年就会开始找各种理由和借口躲开许骋。

许骋觉得何烯年积攒了很多很多的压力,像一个炸药桶,一个火星就能引爆,他对着何烯年也愈发小心翼翼。

本来画廊就在筹备新展,工作压力加上担心何烯年,许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能看出来脸色憔悴。

何烯年看在眼里,心疼之余有一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只是每每触及这个念头何烯年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成一团,疼得连呼吸都难受。

他被两个念头拉扯着,煎熬地度过每一分钟。

在何坚拒绝训练的第三天,医生找了何烯年谈话。

这位医生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位医生都要严厉,病人为大,何坚的复健需要静养,也需要坚持不懈的训练。

医生语重心长地跟何烯年说,让他和何坚有什么矛盾都先放一放,再这么下去,何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大差不差,每次听到何烯年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钝刀子一刀又一刀剐着肉,带来深重长远的折磨。

何烯年被训完话之后魂不守舍地回到病房,何坚病了之后瘦了很多,他靠在床上,被子盖在下半身几乎见不到起伏,双眼盯着眼前的电视出神。

何烯年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敢进门。

后来他浑浑噩噩走到康复医院的庭院里坐了很久很久,脑子乱糟糟地闪过很多念头,每个念头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天许骋路上堵车,迟了点过来接他,他就在庭院里面坐着,揣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坐到了天黑。

一上车许骋就朝他解释,“抱歉,走的时候有点事被绊住了,过来的时候又碰上晚高峰还有事故,晚了点,等很久了吧。”

何烯年摇摇头,说:“没有。”

他话音刚落,许骋的手机就响了,何烯年瞄到了来电显示,是孙秘。

许骋挂了一次,电话紧接着又响起来了,他不得已只能先听了,那边说了一会儿,许骋的眉头皱着,等听完了才简单地说了句,“先放一放,明天再说。”

孙秘好像还想说什么,许骋继续说,“先这样,我有点事儿,挂了。”

“要是有事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先去忙。”何烯年说。

许骋探身从后座拿了个面包放在何烯年膝上,边拿边说,“不是什么急事,明天处理也可以,先吃点垫垫,看看想吃什么,今晚也来不及做饭了。”

何烯年捏着手里的面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果酱还是奶油面包都不太吃,许骋知道之后给他准备的吃的都是这种最普通的没有夹心的面包。

许骋总是知道他的习惯的。

何烯年三两口吃完把包装纸叠好说:“回家吧,我们叫外卖,不想在外面吃。”

许骋向来听他说,于是就直接回了家。

两人一到家,门刚关上何烯年就贴上了许骋。

何烯年在室外坐了一下午,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但还是捂不暖他的身体。

他的嘴唇是冰凉的,抚上许骋腰的手心也是冷的,冷冰冰的人撞到许骋怀里,许骋愣了愣,随即就迎上了他的生涩的唇舌,想让他热起来。

何烯年接吻技术很烂的,一年多以来都没什么提升,只会笨拙地撬开许骋的唇缝,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了。

许骋总是取笑他,何烯年每次都红着耳朵说:“没关系,接吻这种事有一个人会就好。”

因为有点着急,何烯年的牙齿磕到了许骋的嘴唇,许骋也没在乎这点小插曲,卷着他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

素了太久,两个人的火都被轻而易举地撩了起来。

他们推搡着进了卧室,顺便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此时此刻,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人,束手无策的为难、小心翼翼的试探、强颜欢笑的迎合,全部都蒸发在肌肤相触的温度里。

这一刻他们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亲密无间,何烯年真的想过一辈子的,和许骋一起。

他想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有许骋陪伴,他们会吵架然后和好,然后商量着这个晚上吃什么,他们会和普通的夫妻一样,一日三餐,人生四季。

只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最后的时刻,何烯年咬着枕头流下了眼泪,许骋一点点吻去他的泪水,然后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外卖已经在门口放凉了,许骋趁着何烯年洗澡的时候把饭菜热了一下。

何烯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对许骋说:“我们聊聊吧。”

许骋听到他说这话手上倒水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杯子转头看他,“聊什么。”

何烯年心虚得甚至不敢看他,视线躲闪,酝酿了一个下午的话堵在喉咙迟迟说不出来,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他却像个丧失了语言功能的病人。

何烯年什么都还没说说,什么也还没做,但是许骋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何烯年,只是何烯年甚至吝于施舍他一个对视。

这些天来他不是没想过何烯年会跟他分手,但是他总是觉得他们的关系和何坚的康复并非不可调解的矛盾。

他想过很多方法,无论是摊开来好好说,还是当何烯年见不得光的恋人,他都可以接受,也并不觉得委屈。

许骋尝试过和何烯年沟通,但是换来的是沉默和回避,每次何烯年摆出这种态度的时候他都觉得下一秒钟分手两个字就要从他口中说出来。

但是他又没有真正说出口,许骋想的一箩筐劝他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有时候真的以为何烯年自己想开了,就像前些天他们之间莫名就轻松了好多。就像这天,何烯年吻上来的时候。

许骋这些天以来像在坐跳楼机,被慢慢地、高高地吊起来,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去所有依靠,狠狠地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今天何烯年终于要把他推下来了。

许骋拿起刚放下的水杯,喝了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还没来得及兑热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食道,进了胃里,冰得许骋一个激灵。

这杯水本来是打算给何烯年喝的,因为他那一句聊聊他还没来得及把水兑成温水,想到这里许骋不知怎么就被呛了一下,然后咳了个天昏地暗,眼泪都咳出来了。

何烯年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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