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25)

作者:时绪 阅读记录

若是在几天之前,这个问题对于他大概很好回答,他依旧可以像季应第一次见沈灵君时那样回应,哪怕后者并不会完全相信。可下意识地,他本能地在心里排除了这条路。

或许是因为那天季应自嘲的回应,又或许是因为天台上无意敞露的情愫。江平野的思绪被沈灵君的这个问题撞了一团糟,毛线球似的缠绕在一起,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头。

沈灵君见他低头疑惑,心中好奇更甚,壮着胆上前一步,追问他:“有这么难回答吗?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在偷偷盯着他看。”

江平野原本只是想来这里躲个清静。蒋明和沈颂下里巴人遇知音的戏演到了高潮,两个人硬生生凑出了一只唢呐团队的感觉,就差锣鼓喧天和鞭炮齐鸣。嘈杂的声音像电钻似的突突地往脑子里钻,几乎要驱赶走他脑海里所有正常的曲调与乐谱。

口琴的声音淹没在架子鼓声中。发现自己再想不起来下个音符时,江平野无言地搁了琴,走入灯光昏暗的长廊。

房间里,季应侧卧蜷身,睡颜安宁。他睡着的时候,面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明艳颜色,舒淡的眉眼显出了几分冷清与疏离。海蓝色的头发因着皮衣的缘故堆在脖颈,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打颤。

于是,江平野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微红的鼻尖上。皮衣竖起的领子挡在了他的下半张脸,绯红的唇轻轻贴着领口,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江平野一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先前不算正常的举动,却是在这样一个被沈灵君堂而皇之戳穿的时候。

这感觉就像是一座透明的玻璃屋,四遭风景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所有隐秘的角落都裸露,唯有这间屋子本身对此一无所知。

但故作震惊一直是江平野的强项。他冷静又平淡地回复了沈灵君:“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豁?”沈灵君正要感慨这是哪来的渣男语录,便听到江平野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没那么简单。”

模棱两可的话让本就好奇的沈灵君更加抓心挠肝起来。她感觉此刻的江平野像极了大半夜突然发消息说“我有一件事要讲”,然后自己美美睡去的混账,独留她自己一个人琢磨纠结睁眼到天亮。

“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哪样啊?能不能说清楚了江平野!不然我今晚唱歌的心情都要没有了!”虽然情绪激动,但沈灵君还是克制地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里边的季应,“不是谈恋爱,那是你在追他?还是他在追你?可也不对啊你俩这奇怪的氛围,总不能是炮——”

江平野简直要被沈灵君的脑回路折服。不明白她年纪轻轻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想法,比肖楚还不遑多让。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江平野打断她的话头,一副不愿再多交谈的模样,绕开她就要往酒吧正厅走。

“求求你就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吧!”

沈灵君作手要拦,就见走廊拐角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张口就是:“季应还没醒啊?”

沈颂的头发乱成一团,早看不出出门前在季应家做的简易造型,被他胡乱地撇了两下,倒是多了几分颓废不羁的美感。他的额角挂着细汗,脸颊通红,说话时声音微哑,还带着一点喘息,不知道又飙完哪首高音。

他的到来让沈灵君失去了追问江平野的机会。但转念一想,沈颂看起来和季应的关系不错,说不定从他嘴里也能撬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沈灵君放下手,看向沈颂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求知与希冀:“是啦,季应还在睡。你怎么不在外面和蒋明他们闹了?”

沈颂站直了身,腔调散漫:“玩累了,过来看看季应醒了没有,顺便透透气。”

其实单从长相看,沈颂是那种清秀文弱的类型,但他本人外在的吊儿郎当太过明显,总能让人一眼就忽视他那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脸,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玩世不恭的渣男。

他走到江平野面前,毫不遮掩地打量他的脸,暗道季应不愧是学美术出身,审美真他娘得好。单是这张宛若造物主恩赐的骨相,就不知道能引来多少人的艳羡与爱慕。

“听季应说,昨晚是你把我扛进他家的,谢谢了。”沈颂眉眼带笑,说话时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沈灵君敏锐地在他的话里抓到了几个关键词,诧异道:“什么昨晚?什么他家?”

江平野无视了他俩炙热的目光,淡淡回道:“不用。”

沈颂说:“应该谢的,毕竟我们小应折了一只手,怪可怜的。昨晚要是只有他一个,恐怕只能留我睡楼道了。”

江平野没有说话,水波不兴的眼停留在沈颂的脸上。后者被他古怪的目光盯了几秒,总觉得他好像在说:知道他手受伤还喝得烂醉躺门口。

错觉,错觉。沈颂在心里默念了两声。

沈灵君也从几句对话里猜出了一点始末,调侃地拍了拍江平野的背,“不怀好意”都写在脸上:“想不到你小子这么乐于助人啊,大晚上还跑去小季家,真不像你。”

江平野压了压嘴角,不像是不悦,更像是被调笑后的不适应,接近心虚的情绪。他绕过沈颂的身侧拔腿就走,留下一句:“别在门口打扰人睡觉。”

沈灵君都要听乐了。好像她和江平野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闷声吃瘪的模样。她凑上前推着沈颂的背转了个弯,一双眼里都带着狡黠的光:“哎朋友,和我说说,昨晚是个怎么一回事呗?”

沈颂顺着她的动作往来时的路走,微微低下头,压着声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当时喝蒙了也不太清楚。”

沈灵君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

“江平野没跟你讲过他俩的事吗?”沈颂问她。

说起这个沈灵君可来劲了,方才熄灭的光瞬间亮起,兴奋地问:“你知道吗?!”

沈颂回:“知道是知道,但如果他没说的话我也不太好告诉你。”

沈灵君觉得自己今天仿佛在坐过上车,上一秒刚冲上云霄,下一秒便极速跌落。然而这种被人撩拨起好奇心又让它悬在半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我可以跟你说别的,这件事小季应该不会介意。”沈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把她往墙角拽了点,“你知道小季和江平野表白过吗,就在这里。”

沈灵君感觉自己终于遇上了一个活菩萨,紧紧抓住了沈颂遮挡着的手,感激涕零:“我不知道!这是真的吗?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勇士,没想到他居然能勇成这样!然后呢,表白之后江平野怎么说的?按照江平野的性格,他们现在——真在一起了?”

“可能也谈不上?这个事你最好问他们两个,我要是乱说会挨打的。”

沈灵君拉着沈颂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这一刻她觉得沈颂不止是蒋明的知音,也是她的知音。她听沈颂讲起季应第一次遇到江平野的情景,讲起他踌躇不决没能画完的那幅线稿,讲起季应在后台的表白……

季应在她心里的形象逐渐丰满鲜活,他好像不再是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美人像,哪怕肩靠肩熟稔说话都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一下子落了地,坠进了杂草丛生的平野里。

以至于季应睡到傍晚时披着江平野的衣服,揉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地走到正厅,神智都还没来得及复苏,就撞上了沈灵君投来的复杂眼神——

夹杂着三分敬佩、三分同情以及四分好奇。

什么东西?

季应一头雾水地和她对望了几秒,兀然扫到旁边独自玩着飞行棋的沈颂,用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沈颂:“没什么事,就是她比较好奇你的情感故事,于是我和她分享了一下。”

正如沈颂猜想的那样,季应并不在意旁人在背后聊起这些。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后,季应穿过几排弯弯绕绕的桌椅,走到窗边的高脚椅坐下,将身上的皮衣递给了江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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