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109)

相府四大进,四十八院,百余房,养了不少门客,于最边角处开了一偏院,三房一院一马厩一柴房。李渐鸿牺牲后,西川人等重新站队,武独便被牧旷达招揽,得一落脚之处。

常有人戏谑他是“三姓家奴”,先是跟从赵奎,而后短暂地投靠李渐鸿麾下,最后又辗转到牧旷达府中,成了一名食客。这么多年里,四大刺客扬名立万,乌洛侯穆保护太子归来,立下大功;郑彦则隐居淮阴,对外称不问世事,实际上则是淮阴侯姚复的心腹;昌流君始终得牧旷达重用;唯有武独时运不济,每次执行任务都以失败告终,两任主公还先后身死,如同丧家犬一般,只得投靠于牧家。

门客还提醒牧旷达,武独命中克主,这等奴性重的人,还是不要为妙。更有人怀疑李渐鸿是被武独暗杀的,众说纷纭中,牧旷达笑笑,还是接纳了武独的效忠,在三千门客里,给他留了一席之地。

毕竟武独知道太多赵奎的事,这等人要么杀,要么招揽,扔了也不妥。再说了,虽然已近乎被除名,但四大刺客之一的称谓,多少还是顶一点用的。

牧旷达表面上以上士之礼待武独,实际上却不怎么传他,大多数时候如养一闲人,昌流君更是瞧不起他,于是武独便这样在相府里住了下来,也没什么人管他。

昌流君曾提醒过牧旷达,恐怕武独是潜伏进来的,有朝一日,会为赵奎报仇,牧旷达对此的回答则是:“绝计不会,武独从始至终,就算不上你们的对手,只因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浑浑噩噩。”

昌流君一想也是,武独这种人没有太多坚持,武功也不行,便不怎么在意他。起初偏院内还有几个仆役在伺候,后来见牧家不器重武独,便天天偷懒,最后武独发了一通脾气,将仆役全部逐走了,剩他一个人住着。

武独回到家,揭开布,将段岭放了下来,放在院里,随手舀了碗烈酒,泼在段岭脸上,段岭剧烈地喘了起来,却没有醒,武独左看右看,外头又有人来传,丞相有请。

武独只得转身走了。

☆、43|苏醒

牧旷达正在泡茶喝,昌流君则在一旁用午饭,矮案上放着他的蒙面巾,脸上刺青分明,边吃边盯着武独看。

“让你陪姚筝游玩。”牧旷达漫不经心道,“怎么把人给跟丢了,自个儿回来的?”

武独说:“她瞧不起我。”

牧旷达将一杯清茶放在案边,武独眼里带着些许惶恐,上前接过,喝了一口。

“面子呐。”牧旷达说,“是自己给自己挣的。”

“是。”武独自觉颜面无光,半晌不知该说什么,牧旷达点到为止,又说:“哄女孩儿的那一套,不会,你便多学学,总是放不下你那倔性子,让你杀人,你不去,让你哄哄郡主,你也不去,那你自己说吧,想做什么?”

“一定去。”武独忍气吞声,答道。

“把这方子看看。”牧旷达又交给武独一张药方,说,“配下药,效果如何,一月内给我个说法。”

武独忙点头称是,牧旷达又说:“若拿捏不定,便找个人试试。”

武独这才起身告退,昌流君提醒道:“茶。”

武独只好又回来,把丞相赏的茶喝完,朝牧旷达躬身,又朝昌流君点点头,径自回去。

段岭还躺在院子里,他早已醒了,却不敢开口,生怕再引来杀身之祸。

他听见门被摔上的巨响,有人回来了。

武独回到房中,一脚踹塌了药案,屈辱至极,长吁一口气,踞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万里晴空,片刻后上前,揪着段岭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段岭只得睁开眼,被武独扔到一旁,眼里充满恐惧,注视着武独。

他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认出了武独,缘因看见他脖侧的刺青,一瞬间过往之事全部涌上心头,上京的大雪、蜷成一团的金蜈蚣……段岭感觉自己这次逃不掉了。

“叫什么名字?”武独冷冷道。

段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武独眉头深锁,一脸戾气,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哪里人?”

段岭不敢回答,从这两句话里,他发现了一件事:自己目前来说,应该是安全的,武独似乎不认识他。

他与武独第一次见面是在上京的药堂里,那夜灯光昏暗,漫天飞雪,他还只有八岁,从柜台后露出双眼,与武独对视。接着,武独再没有见过他的模样。

“哑巴?”武独又说。

段岭躲到墙角,为免引起武独的疑心,他开始假装非常害怕,不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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