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169)

段岭本想说你小心点,但是想来武独也没什么好小心的,这府里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一推门出去,影子一晃,武独便不见了踪影。

“就走了吗?”段岭自言自语道。

他在院里四处张望,终于松了口气,武独一不在身边,感觉就有点奇怪。

“站着发什么呆?”武独的声音突然响起,说,“走啊!”

段岭:“……”

段岭抬头,见武独懒洋洋地蹲踞在屋檐上,两手垂着,像只大黑猫一般。

“你不用管我。”段岭说。

“就几步路。”武独的声音不耐烦道,“万一那残废在路上等你呢?快点!”

段岭只得沿着走廊过去,忽然又有点想与武独一起去偷情报了,偷情报明显比会“老情人”好玩些。然而正事儿要紧……段岭心里胡思乱想的,背后无声无息,只有些微风声,但他感觉到武独就在屋檐与走廊顶上沿途跟着自己,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

“东张西望的做什么?”武独扔了个小石头过来,落在段岭衣领里,段岭忙抖出来,目不斜视,走过长廊。

“贺兰羯没在路上守着。”段岭说。

“算他命大。”武独跃下,随口道,“月黑风高,本来真想给他一镖。”

段岭来到客院前,敲门,党项人开了,忙将他请进去,段岭几乎能清楚感觉到武独正隐身在月色中,直到护卫为他推开门,进了内间,武独才闪身走了。

赫连博正在与赏乐官激动地说话,仍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段岭确认再无别人,方笑道:“赫连。”

这一次赫连博话也不说,便上来紧紧抱着他,段岭笑了起来,一跃而起,骑在他身上,就像小孩儿时候一般,一个驮着另一个撞来撞去,两人哈哈哈地笑了半天,最后赫连博倒在榻上,把段岭扔了下来,才笑得气喘。

赏乐官识趣退了出去,反手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段岭踹踹赫连博,又翻他榻上小桌置放着的盘子,里头有不少葡萄干,当即抓了一把就往嘴里送。

“媳妇!”赫连博叫苦道。

段岭与赫连博向来极有默契,惊讶道:“姚静是你媳妇?”

赫连博点点头,苦不堪言,结结巴巴地,连说带比划,段岭指着他笑,朝他嘴里扔葡萄干,扔进他鼻孔里,赫连博忙按着一边鼻子,“噗”的一声朝外喷,两人又笑倒在榻上。

从前赫连博家里送了葡萄干来,便与段岭、拔都三人在名堂中玩闹,段岭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时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禁悲从中来,赫连博又拍拍段岭,示意你给我认真听,别闹了。

原来那天赫连博与其母亲逃出上京,要带着段岭一起走,段岭却坚持留在城中。其时西凉北通辽国,南接大陈西川,取道太行山井径,是最快的通路。奈何赫连达与南院韩氏秘密达成协议,拒绝了耶律宗真派出的救兵,誓要将耶律大石与李渐鸿的性命一并留在上京。

“大石?”赫连博问。

“死了。”段岭说,“护送你们出城后就中了箭,没熬过去。”

赫连博表情十分复杂,坐着出神,眼里带着愤怒。

“怎么了?”段岭手肘动了动他,赫连博望向段岭,摇摇头。

段岭从前在名堂时不懂,但读辟雍馆时,隐约猜到了一些,耶律大石与赫连博的母亲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只因每次来接儿子时,赫连博都似乎对母亲有着排斥之情。段岭与拔都去过赫连家做客,他母亲待同学倒是很好的,只是赫连博一句话都不想与生母多说。

“都过去了。”段岭朝赫连博说。

赫连博点点头,说:“宗真、找你。拔都,找你。我,找你。”

段岭鼻子一酸,忍着眼泪,朝赫连博猛点头。

上京城破以前,耶律宗真派出兵马,前来设法营救段岭,奈何已无回天之力,百年辉煌古城沦为一片废墟,辽军与陈军更殊死决战,大战之中要找一个段岭,如同大海捞针。

段岭想起耶律宗真在上京险些被韩唯庸派出的刺客暗杀,是自己救了他一命,虽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日,宗真却是有情有义。至于拔都……父亲之死,上京沦陷,一切俱因元人而起,段岭心情不由得复杂至极。

当日书院一别,如今天各一方,当真应了那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宗真。”赫连博又比划了个手势,将杯子放在一旁,说,“拔都,反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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