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34)

“都是些什么花?”李渐鸿问。

“这是芍药,这是鸡血藤,胡兰草,九层塔……”

段岭给李渐鸿介绍他的这一块小天地,李渐鸿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段岭的脸,少顷,他朝段岭笑了起来,段岭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笑。

“你怎么哭了?”段岭问。

李渐鸿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段岭便用袖子去给他擦眼泪,让出位置给他坐下,李渐鸿盘膝坐在段岭背后,段岭用铲子继续翻土,说:“你有蚯蚓吗?春天来了,想找点蚯蚓放着。”

“明天我给你抓去。”李渐鸿答道。

“我得去读书了。”

段岭回书房去,李渐鸿却也跟了进来,段岭起初以为他是新来的花匠,但看上去又不太像,问:“你是郎俊侠的朋友吗?”

“郎俊侠还没回来,他今天出门办事去了。”段岭说。

李渐鸿点头,段岭便招待他进书房里去,沏了杯茶给他喝,李渐鸿说:“边海雪芽。”

“喝出来了?”段岭笑着说,“我在城里买的,擦擦脸。”

段岭递给他湿毛巾,李渐鸿又问:“近日里在读什么?”

“读《麟史》。”段岭答道。

“读到哪一部?”李渐鸿又问。

“《左传》跳了。”段岭翻开书,答道,“正看着《谷梁传》,夫子说我不求甚解。”

李渐鸿笑了笑,说:“可搭着《十三经注疏》一起读。”

段岭翻出压着的那本书,朝李渐鸿招了招,说:“成康铺子里头借来的,你也读书吗?”

李渐鸿喝了口茶,答道:“我读得少,四书五经没读全,不大会做文章,祖宗的学问,不可荒废了,你这样很好。”

“你是汉人吗?”段岭好奇地问。

李渐鸿坐在阳光下,光芒洒进来,虽衣衫褴褛,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尊贵气质,他认真地看着段岭,说:“是,我家上古还出过一位圣人。”

段岭震惊了,问:“哪一位?”

“你猜?”李渐鸿说。

段岭又问:“您贵姓?”

李渐鸿笑了起来,说:“姓李。”

段岭说:“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

李渐鸿点点头,说:“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不错,正是李耳。”

段岭瞠目结舌,李渐鸿道:“我家四兄弟,就我读书最少。常觉有愧于先祖。”

段岭笑了起来,说:“你旁的事一定很厉害,你背后背着的,那是剑吗?”

段岭注意到李渐鸿身边放着一个长条匣子,李渐鸿便取过来,搁在案几上,打开让段岭看,段岭惊讶无比,说:“这是你的佩剑?”

“你喜欢吗?”李渐鸿答道。

匣中是一柄黑黝黝的重剑,快有段岭高了,剑柄上刻着太极图,剑身上有着奇异的铭文,仿佛年岁久远,却历久如新,锋光闪烁。段岭要伸手去摸,却被李渐鸿两指挟住手腕,不能动弹。李渐鸿改而拈着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掌,嘱咐道:“陨铁重剑,重四十斤,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不小心,指头就得掉在里面。”

段岭笑了起来,李渐鸿覆着段岭的手,让他按到剑柄上,那剑仿佛有生命一般阵阵震颤。

“它叫什么名字?”段岭问。

“有人唤它‘镇山河’。”李渐鸿说,“我唤它作‘无名’,因为它的前世是一把刀,名字就叫‘无名刀’,后因山河沦陷,落到外族手中,被柔然匠人重铸成五把兵器,分发至诸部。”

段岭听得出了神。

“再后来,我南陈攻破楼兰,将它尽数收回,再次重铸为这把剑,它象征的是天道,斩山川,断江河,以西方精金千锤百炼而成,乃是汉人的传国之剑。”

段岭点点头,将剑匣合上,说:“郎俊侠也有一把剑,也很锋利。”

“他的剑名唤青峰。”李渐鸿解释道,“郎俊侠的青峰剑、武独的烈光剑、昌流君的白虹剑、郑彦的紫电金芒、寻春的斩山海与空明法师的断尘缘,都是前朝传承下来的名剑,其中郑彦、昌流君、武独与郎俊侠,都是刺客。”

“你呢?你从哪里来?”段岭对这名流浪的剑客十分好奇,问,“你是刺客吗?”

李渐鸿摇摇头,说:“我从南方来,你去过吗?”

段岭答道:“我只在汝南城里住过,后来来了上京,就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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